午休之後人群散去,祝瑜去後勤處拿書和校服,一手提着一壘書另一手拿着校服,艱難地路過操場時看見了獨自吃飯的周隐。
天陰沉沉,他盤腿坐在一層護欄台上邊吃午餐邊看着海面有些出神。夏季校服寬松料薄,雲層厚重的逆光印出少年脊背腰線,聽到後面的動靜,眼睛斜睨了一眼後方。
明明看見了自己但選擇無視,祝瑜也選擇冷漠地從周隐身後走過,卻沒曾想捆書的紅繩在此刻斷了,嘩的一下科目書撒地。
“呼…”
祝瑜摁住郁悶深吸了一口氣蹲下去去撿書,撿到最後一本時,自己伸出的手和一隻磨損的運動鞋面同時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那隻鞋還故意踩住了自己的書角,祝瑜擡頭:
“幹什麼?”
周隐雙手插兜,以高睥睨。眼底沒睡醒的陰鸷猶如此刻的天,他帶着口罩,冬季校服拉到最上邊,立領包裹着口罩邊緣,嚴絲合縫露不出一點肌膚。
“不準在學校提起我和你的關系。”
祝瑜仰頭嘴巴微張隻覺他蠻橫無理,上前一步昂首不肯退讓。面對周隐,他并不會隐藏自己的脾氣…
自己稀罕?
“如果别人問起呢?”
周隐撿起了書,祝瑜的平淡語氣讓周隐不耐,他一個大步上前,單手攥住對方的衣領。
“松手。”祝瑜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右手已經攥住周隐的手腕。
衣服布料在指節下皺成一團。祝瑜的眼鏡挂在鼻梁上,鏡片反光遮住了眼神,隻有緊繃的下颌線暴露了怒意。
“别人怎麼會問。”
“就比如現在?”
人的呼吸幾乎要撞碎在彼此臉上,周隐能聞到對方衣服上殘留的洗衣液味道。遠處防洪堤浪頭猛砸在礁石上,濺起的飛沫湧動着風撲在兩人後頸。
周隐每上前一步,祝瑜就隻能後退一步更靠近石堤!
“你說現在我把你從這裡丢下去…诶,對了。你會遊泳嗎?”
祝瑜一怔,這人到底要有多瘋!
祝瑜猛地擡膝頂向周隐腹部,周隐回避後退,便當盒哐當倒地,盒裡頭沒吃完的面包滾進排水溝。祝瑜眼鏡淬着一絲銀色的冷光,白色的短袖襯衫被風吹得飄蕩。
兩人隔着半米距離對峙,周隐的口罩落入祝瑜手中,裸露出下巴。
周隐看見祝瑜眼中的淡漠逐漸被怒火沖消,他很喜歡看祝瑜的理智被自己搞得瓦解崩潰。
中午洶湧的雲層叫嚣着遠方海浪肆無忌憚,午休的期間隻剩他們二人在操場上針鋒相對。
祝瑜抓起他的衣領,兩人站位交換,他把周隐逼退到台邊,眼尾的清冷挑釁過于惹眼。
祝瑜挑笑:
“要不我們一起試試…從這跳下去。”
周隐背手撐在身後的海堤上,祝瑜傾在他身前,凝視着他下颚的疤,低聲誘惑就像海妖塞壬。
周隐忽然向後倒去!祝瑜震顫的雙瞳在雲層下膽顫,他兩隻手抓住周隐的肩頭,緊緊捏着他的骨頭。而周隐隻是坐上了台堤,眼瞧着祝瑜的難以置信,嘴角挂起瘋子一般的笑:
“你為什麼救我啊?難不成怕我死?”
周隐坐在海堤上和祝瑜差不多高,眼中恣睢,兩人對視之間海浪在底下呼嘯。
“别在我面前丢人現眼。”
祝瑜被戲耍得惱羞成怒,太過憤怒下哪怕是在昏暗的視野下祝瑜也能清晰地看見他嘴角下那顆極淺的梨渦痕迹刺進他的心。他擡眼看向周隐的瞬間,目光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所有故作冷漠的僞裝——那是周隐最厭惡的眼神,仿佛能将他骨縫裡潰爛的傷口都照得無所遁形。
祝瑜高舉過耳的手擰緊握拳還沒下手,餘光瞥見有人交頭接耳打鬧着朝他們走來。
周隐眼看要落在自己臉上的拳頭忽然散成五指。
看見來人,周隐撇過頭去,用拉鍊把衣領拉到鼻尖掩藏别人并不能看見的傷疤。
少年的自傲瞬間瓦解。
‘嗡……’伴随遠方貨船到港,但緊接着周隐詫異擡眸,祝瑜竟上前将他的口罩帶好:
“我不會陪你發瘋,也不想你難堪,但你不準再給我有下次,不然死我也不會放過你。”
說完祝瑜拍了拍自己褶皺的衣服,奪過周隐手中的手,抱着厚重的一壘書艱難地裝着無事發生的淡然離開。
祝瑜垂眸一瞬又挂上了笑臉。
有人來了,他就恢複了理智。
“祝瑜!你中午吃什麼了?”
同學和祝瑜打招呼,祝瑜微笑地搖了搖頭:
“剛剛去拿書了,一會兒去吃。”
“好。需要幫忙嗎?”
“沒關系,我可以。”
“哎呀客氣啥!走吧!周隐你吃完沒啊!我們一塊走啊!”
周隐坐在海堤上背對着他們,像一具望海的石像。
祝瑜來了之後,一切都變了——少年笃信這是真的。
下午放學後周隐就不見蹤影了。
屋外下起了雨,雨勢足夠惱人。潮濕的悶熱從海浪上灌進每一寸夏天,海浪洶湧發出沉悶的低吼,白浪與黑雲滾滾壓人。
夏天滾燙的水泥地與雨水的混合味道,令人窒悶。
祝瑜下了公交,擡頭看看天,翻湧的雲渦預示着這會兒再不回去就雨會更大而且打雷。
襯衫後襟已洇出深色水痕。喉結随着雷鳴的餘韻輕輕震顫。少年扯下簇新的校服外套,骨節發白的五指攥緊衣領,垂墜的布料在雨中飛揚,濕透的帆布鞋底與積水撕扯出飛濺的水珠,順着腳踝爬上褲管,像某種黏膩的海藻正沿着小腿蜿蜒而上尋求寄生。
校服纖維漸漸吸飽雨水,沉甸甸地壓住他的額發。後頸忽然竄過刺痛的涼意,分不清是汗還是雨。
“周隐?”
忽然柏油路的雨霧間,看見了一個臃腫的白色身影,仔細一看原來是周隐兩手各抓着好幾個泡沫箱,在路上尋找着什麼。
祝瑜上前将他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