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個甘小淨一天不見他蹤影,跑去哪了?”
祝瑜也是,周隐給祝瑜打了好幾通電話,甚至跑回家了一趟,家裡黑漆漆的空無一人。他又回到了海堤四處眺望。
祝瑜去哪了?
正這麼想,身後傳來簌簌利利的拖鞋聲,還有腳步聲交錯的摩擦地面。
周隐回頭看去,面色驚恐的甘小淨牽着顔果沖跑,兩個人氣喘籲籲卻無法停下。
周隐看着兩個精神狀态明顯不佳的人,眼底冷色一片。
滿頭大汗的甘小淨通紅臉,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吸感覺快要窒息,但他還想帶顔果往前面跑。
周隐按下甘小淨的顫抖的肩頭:
“小淨!小淨!”
甘小淨在重複着顔果的抽搐,周隐把他抱在懷裡,試圖安撫他,甘小淨大舌頭的嘴能說出這麼多話說明他真的吓傻了。
甘小淨指着顔果,結巴啜泣:
“離開!離開那!離開她就不會死了!”
他的嘴巴上氣不接下氣大開大合,臉色慘白。恐懼到張牙舞爪地舉着手在半空揮舞。
顔果無動于衷地遊離在世界之外,伴随着寒顫發抖。神色遊離恍惚,神色冷灰死寂的她才是那個需要被關照的人。
周隐把顔果帶去了衛生院,阿貝看着兩個人,特别是顔果,不由得心裡也跟着緊張起來。
來時,
顔果說她很久沒有這樣了。
“快把她放到裡面去。”
周隐在扶住顔果的同一瞬間,顔果将他一把用力地推開,雨林裡濕答答的空氣仿佛還黏在她身上。
她的神色猶如被夾在門縫中苟延殘喘,快要喘不過氣了。
“祝…周…我…我剛剛要說什麼…祝!他的名字!他…我!”
顔果身體被一股強大的悲傷裹挾,她上氣不接下氣地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恍惚的記憶力讓她猶如一個行屍走肉的消極機器。
“顔果現在很危險。”
“我死了會不會好點…我要說什麼…就是…我的病它很久…不對我沒病啊!它這個病我都有在吃藥…的”
他們陪着她的短短十分鐘裡,她的情緒跌宕起伏,如同此刻雨林慢慢起霧…氣溫比海灘要驟降數度的濕冷。濕答答的綠色比開了銳化的濾鏡更令人恐慌。
祝瑜眼前天旋地轉,自己最後看見了雨落了下來。
衛生院裡顔果痛苦地抱着頭,啜泣到頭愈發疼痛。頭發已被她揉搓有些毛燥起來。
“你們,就這個病…它。我很好了…它已經很久。。”
顔果的軀體化還沒有消失,但她正在平靜自己,一旦發病能救自己的除了藥物别無他法。暗淡的皮膚,空洞的眼神,疲憊發硬的嘴唇拼命想要撕扯說出她很好。
“我給你倒杯熱水。”
阿貝手拿着一些藥,周隐蹲在她面前輕聲的說。顔果神神叨叨:
“我父母為了我的病,跑到全國到處看也沒用。這是神經上的非人為的病,也就是我腦子有病。”
“死亡在我腦海裡就像一個潘多拉的魔盒,但我隻知道它的最後不是希望,而是深淵。”
“最後我來了這海島,就當散散心。不過我們來了之後确實就沒有發病了,雖然我還沒有來多久。诶,不過你知道嗎,那家遊戲機不錯…”
“這裡的雨林我跑了無數次,比家的路還要熟悉了。”
“你得謝謝甘小淨。”
顔果不愛說話,但發病前後她會變得特别愛說話,她控制不住自己體内的亢奮,一直不停的說。
“啊…”
“雨林,有人!”
此刻雨林的水霧也越來越大了…顔果腦霧卻在此刻散去,她先是恍惚怔忡,然後逐漸抽離出遊離狀态的顔果,看着周隐,握住周隐的手說:
“還有祝瑜…他,祝瑜也跟着我進了雨林。周隐,甘小淨為了我把祝瑜推下了山坡。”
太陽下山了。
“祝…”
周隐一時沒反應過來跌坐在了地上,呼吸之後再也顧不上任何其他。
“艹!”
他跌跌撞撞起身,忙不疊地沖出了衛生院拿走了阿貝的車,疾沖去向了雨林,腦子裡隻有——祝瑜。
顔果冷笑看着自己的手臂上的燙疤,那是她發瘋後自己的記錄,手臂上密密麻麻地烙印着她的過去。
顔果在恢複清醒的過程中:
“這病還要禍害多少人啊…”
“周隐已經去找他了,你放心顔果…不會有人死!死亡…很多時候是一念之間,它和主觀沒有關系。想死并非你的意願,而是大腦在欺騙蠱惑你。你不要責怪自己,你保持呼吸就好了,剩下的交給我們。”
“誰都無法放心你。”
阿貝握着她的手,安撫着她的心。
“祝瑜會沒事的。”
祝瑜不會有事!周隐忽然覺得自己在暴風雨裡拉錨,風浪很大,他的心莫名慌亂得要命,心像礁石,需要風止,浪息,漁人歸。
雨林的雨越來越大,周隐在迷蒙的水霧間,岑寂的雨林到處是水聲,還有各種蟲鳴,到處都是雨色清冽下的森茂,可渺無人蹤。
媽的,周隐焦躁到第一次覺得從小看到大的雨林竟這麼可惡。
手中隻有一把手電筒,光束以光速形式向四野發射他的彷徨失措。
“祝瑜!”
大聲呼喊之後回應的隻有淅淅瀝瀝的雨,還有清冽的自然噪音。
“祝瑜!”
他的理智先于他一步錯亂了。
腦袋失态到發瘋,雨水濕透他的身體,全身泛起了寒顫。崎岖的路,打滑的坡,黑到渾沌的視線——
“祝瑜…”
周隐一個人在雨林裡呼喊…忽然間腳下冷不丁地踩着了沙沙的感覺和手電筒掃射到了一個紅色的寫着甘小淨名字的桶。
他立刻跑到坡邊往下看:
“祝瑜!”
周隐心裡發寒,光束盡頭一個人無力地抱膝坐在樹下。仰頭的面容像一泓破敗的泉水,在光色下噤聲緘默的死寂。
祝瑜的瞳孔擴散成霧蒙蒙的灰,仿佛整個人正在被雨林潮濕的黑暗溶解。
“祝瑜…”
他想把他的靈魂呼喚回來,把他的軀體回溫過來。
但他除了呼喚他的名字外,他竟不知還怎麼做。
枯萎凋零的雜草叢中,祝瑜死灰一片,恐懼攥住慘白的面色,麻木的絕望籠罩全身。他像一隻墜落未蛻的蛾,隕入枯野——
心絞痛時,胃也會跟着抽痛。
周隐跪在濕泥濘上,伸出手時才發現因為太過握緊手電筒,他的手指竟痙攣地蜷曲了。
周隐慢慢抱住祝瑜濕漉漉的僵硬的身體,此時祝瑜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隻是一味地呆呆木木地看着掉落在草叢中的手電筒光束。
他應激了。
周隐極力克制自己聲音中的震顫,喉嚨喉嚨硬殼了又硬,想用輕聲柔語去掩飾心疼慌亂,可他開口就已嘶啞: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