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吊燈在夜色中暈出昏黃光暈,紗窗外蚊蟲撲棱的剪影投在磨砂玻璃上,像無數躁動的心事在暗處湧動。祝瑜把窗戶關上,獨自一人在廚房吃飯,周隐則自己坐在沙發上吃面包。
哪怕他和祝瑜關系有所改變,他也還是不願意吃黃阿嬷煮的菜。
祝瑜時不時探出頭,去偷瞄少年的背影。昏暗中衛衣罩住了他薄肌的肌背,嶙峋的肩胛在布料下起伏的輪廓孤獨又寂涼。
祝瑜遏制住了自己想要去找他的心,轉頭機械地咀嚼米飯,口腔中泛着澱粉的甜腥。身後沙發傳來窸窣聲響,面包包裝的動靜在沉靜中尖銳如裂帛。
兩人在同一時段,不同空間下孤單地吃着晚餐。
但同樣的難吃乏味。
晚飯後,祝瑜給自己打了一杯孟連重山,他站在窗前淺抿,慢慢解脫的重壓得以讓他看見明月,說不上釋懷但明月高懸,總算讓他松了一口氣。
祝瑜還沒喝幾口,周隐卻說道:
“咖啡因對你不好。”
祝瑜擡頭笑而溫柔,他并沒有回答這件事。他很難與他陳述自己的症狀需要依靠某種藥物入睡,可是這種藥物會讓自己在第二天早上起來産生猶如宿醉一般的眩暈發昏的狀态,而能讓自己清醒的辦法,祝瑜覺得最有用的還是咖啡。這不是一面性的問題,也不是什麼莫比烏斯無限循環而不解的問題,隻是隻能這樣。
周隐倚靠在冰箱前嘴巴咬着紗布,右手圈着左手腕,自己正束帶換藥。
祝瑜放下了杯子,握着他的手坐回沙發上,紗布捆得亂七八糟的。祝瑜剪掉了所有,重新給他包紮。
周隐蹙眉,若這世界不是顔控,他就不會受到傷害,可若是顔控,祝瑜就不會這麼說了。
他不知道祝瑜發生了什麼……周隐開口道:
“為什麼?”
對方腕骨不自覺地顫動。祝瑜忽然想起雨林那夜周隐背他穿越暴雨時,這雙手是如何在濕滑的苔藓上抓出血痕。
祝瑜沒領會周隐的意思,說道:
“什麼為什麼?”
說完,他正要起身卻被周隐拉住,他站在原地低頭回望周隐,少年開口斂去一些冷漠,語氣放柔道:
“為什麼我覺得你受了很多委屈?”
周隐很難說心裡的那種感覺,人常說沒有什麼真正的感同身受,是…可經曆過類似亦或相同事件的人來說,他們一眼就可以看出人與人之間涼薄的泾渭分明。
祝瑜就是這樣,他淡漠地接收外界的一切訊息,但總一笑了之。
祝瑜一聽…胃裡忽然泛起一股酸澀,明明他沒錯可自己卻難以啟齒向周隐述口,委屈太多卻堵在喉嚨像反刍一般的緊閉雙唇,他有一種無地自容的局促。
周隐看祝瑜臉色不對以為他又要犯病了,他二話不說直接跑到二樓替祝瑜拿下來了藥盒。
“吃藥。”
冷肅口吻讓祝瑜擡眸看去,周隐比自己還要緊張。
周隐看着祝瑜喉結上下晃動後,才開口道:
“少喝咖啡。”
“我又沒有每天都喝。”
那些未說出口的質問在喉間凝結成塊,比吞下的藥片更苦澀難咽。
祝瑜把藥頂在口腔黏膜上,藥逐漸粉狀蔓延口腔的感覺讓他平靜了下來。
客廳裡安靜極了,就連呼吸彼此都默契地放輕了,但彼對方的氣息還有體感在昏暗的空間裡比燈塔還令人向往,是潮水洶湧對生命生長的欲望。
周隐感覺身旁人的氣息愈漸平緩,即使自己看不見也能感知到的如星一般的淺眸在昏暗中也逐漸灰暗空洞——
祝瑜抱膝坐在沙發的角落,視野越來越渙散,藥效開始了,想睡的感覺讓他感覺□□輕飄飄的,但頭腦重得要命……
“啪”的一聲,發漲的腦袋垂下瞬間,額頭砸中了某人伸出的手指上。
朦胧夜色下,周隐的手心發燙得要命,祝瑜貼在他手上睡着了,額頭的溫度熨着他的體溫蹿的一下陡然飙高。
動作凝滞良久,周隐輕歎一聲将昏睡過去的祝瑜抱回了房間。
“嗯……”
“睡吧。”
祝瑜不安分地嗯哼了一聲後轉身又睡了過去。周隐坐在書桌前,聽着那人淺緩的呼吸聲做起了作業。
來了學校後,祝瑜的抽屜還有書桌上莫名出現了幾份早餐。
祝瑜看了一眼周隐,周隐正打算坐下,就被人叫了出去。
靠窗的同學看熱鬧地時不時偷瞥窗外——
“學長,這個給你。”
當林清淮把一大袋的藥遞給周隐後班裡偷偷的起哄一片~聽見班裡動靜,周隐反感到蹙眉。他握着自己手腕,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氣勢。
而林清淮也不管周隐拒絕與否,把藥塞進周隐懷裡後就匆忙跑走了。
獨自站在走廊上的周隐拿着手中這袋東西掌心如仙人掌刺激自己的煩躁。
他進了教室,正好看見祝瑜把早餐分給了周圍的人,分完後零星剩下的一點全被祝瑜扔在了垃圾桶。
扔時他正注視着進門的周隐,手指一松,早餐啪嗒利落進桶,眼睛還略帶挑釁滋味地掃過他手中的袋子。
周隐握緊塑料袋,摩擦的聲音滋滋入耳,他把袋子嘩啦一下扔到了程歌桌上,坐下後直接趴在桌上就不再理會外界動靜。
祝瑜在他一步坐下,側頭用餘光瞥向程歌桌上的袋子,裡頭各式各樣的跌打扭傷的藥應有盡有。
心裡發澀,他恨不得…把林清淮套進這個袋子一同丢進大海裡。
但周隐的一聲不吭,是默許了林清淮的關心嗎…
可這又與自己有什麼關系,周隐從一開始就抵觸他…難道自己的處境有比林清淮好到哪裡去?
他有什麼資格過問他的感情?
不對…是自己應該遠離他。周隐什麼都沒做,自己就已經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