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堯并沒有立刻回答,而且想了一下,緩慢道:“享受。”
“我享受親手造出的世界。”
許青藤愣了一下,随後慢慢笑了起來,有一些釋然在裡面,“我以為你會說,伸張正義之類的話。”
這個問題他問過很多人,也問過自己的孫子許魏風。當時許魏風告訴他,這個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他想要盡自己的力量維護正義。
許魏風很年輕,也有着屬于年輕人的熱血,許青藤并不想打擊他。
正義一詞古往今來經無數人之口,誰又能真正講出什麼叫正義。無非是以自己為标尺衡量他人罷了。
如今紀堯不談理想,不談正義,隻和他談享受。
好像他身上有一種天然自信,這個神秘的領域内,他暢通無阻,來去自如。
這番話由紀堯說出口,好像格外的有說服力。
許青藤緩緩歎了口氣,“你來。”
他帶着紀堯進了書房,親手打開了落鎖的櫃子。
這個鎖有很多年了,不過卻沒有積灰,因為許青藤時長會用抹布細細擦去上面的灰塵。做這件事的時候,他格外的認真,就好像在對待一件無比神聖的事情一樣。
然而快七年了,他第一次打開了這個鎖。
裡面沒有什麼貴重金銀錢财,隻有一個密封文件袋。
許青藤将它遞給了紀堯。
紀堯的視線落在文件袋上,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接了過去。
他拆開了。
裡面的紙上寫着密密麻麻的代碼,從第一頁一直到最後一頁。
紀堯并沒有打開電腦,而是一行行看了下去,用大腦代替計算機高速運轉起來。他看得入神,許青藤看到他這副模樣,神色極其複雜。天才他見過不少,但好像到了紀堯這裡就成了降維打擊一樣,這幾十年來,他從沒見過敢用人腦去挑戰代替電腦的人,
不過,他沒有上前打擾,隻幫紀堯倒了杯水放在手邊。
熱氣騰騰的蒸汽緩緩騰升,又消散在空氣裡,最後變涼。
紀堯也看完了最後一頁。
他費力揉了揉太陽穴,終于擡起了頭。
由于高度集中精力,現在放松下來就覺得十分疲憊,一種饑餓感油然而生。
不過,這都是其次。紀堯的臉上褪去了往日的散漫,終于認真了起來。他擡眼看向許青藤,“您确定這東西給我看合适?”
這份文件的代碼,構建了一個全新而龐大的體系。
如今經濟高速發展,時代進步巨大,然而很多時候人們還采取着落後的方式生活。比如貨币,明明已經進入了電子貨币時代,而紙币卻也沒有從人們的世界裡消失。
在許青藤給的體系當中,貨币成了綁定個人身份的數字。甚至不僅如此,互聯網、新時代信息儲存銀行、個人信息網,包括網絡防禦網在内,将人們的生活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面上。
一旦這種體系被構建出來,影響可是天翻地覆的。
許青藤神色溫和,他沖紀堯攤攤手,“你也看到了,我失敗了。如果你有能力,我希望你可以替我完成。”
紀堯笑了笑,沒說同意也沒拒絕。他把文件又裝回了文件袋裡,“我退休了,許教授。”
雖然對許青藤大膽的構想吓了一跳,可紀堯對這個東西并不感興趣。他和每一位黑客一樣,生性熱愛自由。而這份構想,無疑會束縛住他。因為,這份藍圖從構想到實現,其中或多或少都有國家的影子。
所以這種事,還是比較适合一些天生正義心強,一根筋的人去做。
不說失望是不可能的。許青藤的唇急切的動了動,卻不知道如何去勸說紀堯。
畢竟,他不可能去逼一個人完成他的遺憾。
最終,許青藤隻能歎了口氣,十分艱難道:
“是我唐突了,紀小友勿怪。”
看着眼前仿佛一瞬間老去的人,紀堯短暫沉默了一下,想了想,還是多說了一句,“我覺得您可以的。”
許青藤下意識就去反駁。他不行的,他絕對不可能完成這樣一個重任。十幾年了,不可能了……
自己一句話,讓面前這位老人更加失落了,紀堯也有些失算。想來想去,他試探的問:“您為什麼不成立一個計算機小組呢?我相信您今天能拿出那份東西,那一定是受到國家支持的,挖幾個人才不算過分吧。如果到時候您遇到了問題,再找我讨論也不遲嘛。”
這是他最後的讓步了!
不可以再讓了,不然他的退休貼膜計劃就要打水漂了。
許青藤見他一臉糾結,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遲疑的思索起來,就連自己都不知道,他那雙已經不算明亮的眼底重新燃起了光。
“好。”他說。
也許下一個十年,他還是無法完成這個理想,可能到死都見不到這個龐大系統誕生,可他至少還可以去努努力,再嘗試一次。
他願意去信這樣一個少年。明天他就去聯系當年那個負責人,着手開始組織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