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的時候我和瓦爾德就已經恢複了我們的常态,可是現在等着他,想起昨天我那樣和他發脾氣,我心裡又一陣尴尬。陳誠啊陳誠,你真是太不成熟了,和小孩子發脾氣後還要小孩子來哄你,枉為穿越者。明明白白地說道歉的話,過了當時那個當口,我不好意思說出口了。那就努力在别的方面彌補吧!
瓦爾德這麼小,還沒經曆過什麼,肯定也沒什麼無論如何都無法實現的願望。所以和他分享這個甜夢樹葉粉做的小餅幹再好不過了,我希望他今天晚上能做個讓他快樂,真心實意笑出來的美好的夢。
我沒有等太久,他就回來了。真是幸運,現在離晚餐還有好一會,按我們的習慣,我們會一起在卧室這個最裡面的房間消磨一段時間,一起看看各自要看的書或者聊聊天,仆役也不會來打擾,所以我可以現在就把餅幹給他吃了!
他關上門,首先看了一眼牆壁上早先被我點亮的隔音魔法陣鮮紅的紋路。
“瓦爾德,快過來,我有東西給你。”我說。
一瞬間魔力的波動,他的身影消失了,下一刻,他出現在了我身邊,坐下來。我把自己的魔力凝成的小盒子拿出來,遞給他。最上面的魔力自動散開,露出裡面的小餅幹。
“這是你新做的?看起來和這裡的小甜餅沒什麼不同。”他說。聰明小孩難得猜錯了,想當然地以為這是我又一次複刻地球菜品的嘗試。呃,不過也不怪乎他這樣,我這樣神神秘秘,結果隻是要和他分享一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餅幹……而且不能告訴他上面灑的粉末的事,那這個對他來說真就是平平無奇的小餅幹罷了……
“這不是我做的啦……是我今天在外邊玩的時候,有人分享給我的,我覺得風味好獨特,我們之前沒吃過這種口味,所以拿回來給你嘗嘗。”我示意了一下牆壁的法陣,“開那個是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又跑去吃了奴隸吃的東西,特别是洛芙斯……”
這确實是理由的一部分!我是在實話實說!咳咳咳一半的實話……
我的孿生兄弟捏起一塊,放進嘴裡。
“确實……沒吃過的味道……上面的粉末是什麼啊?”
“我也不知道。”我強作鎮定地說。瓦爾德總能看出我說謊,我真是怕了他了。
但他這次好像沒看出來。他又吃了一塊,然後捏起第三塊,遞到我嘴邊。
“唔……謝謝……”
“你很喜歡這種風味?”
“是挺喜歡的……吃起來就像我們那邊的,‘抹茶’。”
“哦。”
……我感覺他好像對“抹茶味”說不上有多喜歡,他吃的時候一直面無表情的……唉,他真的很挑剔,能讓他說出喜歡的東西好少好少好少……
我帶回來的小餅幹本來就不多,兩個人吃,一小會就吃完了。我用魔法清理了碎屑,抹除“案發現場”的所有“線索”。
“我知道能在哪看到龍了。”他說,“在西邊,城堡的最邊緣,有一個巨大的圓形建築,裡面飼養着魔王的龍和所有駐守在這裡的領主們的龍。現在是誕生節宴會,那裡可以說是塞滿了龍……你想去看嗎?那裡對我們來說有點遠,路也不熟,來回可能要花不少時間。要是你想看,我們去向各自的老師請一天假。”
我不想看……因為我看過了……而且我也不想再去那裡再被提醒,那裡有一頭你的龍,卻沒有我的。
我對他搖頭。
“太麻煩了,算了,我沒那麼想看龍,以後再說吧。”
“哦……”
我感覺他好像有點失望。
“但還是謝謝你想着這件事。”我于是又說。可這好像不足以安慰到他,他隻是淡淡地應了我一聲:“嗯……”
……算了!反正今晚他做個好夢,明天一定會高興的!
*
我以為我會夢到我回地球,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午聽卡狄莉娜講她的夢的影響,我沒有夢到地球,我夢見我和瓦爾德殺了魔王。我不知道我們怎麼殺的,反正我知道當時就是我們殺了魔王,站在廢墟中,遺骸旁,相視而笑:這個奴役我們的暴君終于死了!我們再也不用因為畏懼他而不得不去做我們不情願做的事了!然後,像美少女變身的過場動畫一樣,一團黑色包裹住了我,改變了我身上甲胄的形态。我的服裝變成了一套非常非常浮誇的禮服長裙,頭上還有一頂黑色的王冠——我成了魔王。
真魔沒有選擇瓦爾達裡亞,選擇了我。
我驚呆了,對天空大聲說話詢問真魔這是怎麼回事但是沒有任何聲音回答我,而瓦爾德卻在我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想好了怎麼辦,他撲通一下直接向我跪下了,就像電影裡那種騎士跪君主一樣單膝跪地,我拽他他也不起來,說他要跪到全魔界的領主都趕過來看到這場面給我立威才行,我就說那你等他們來了再跪啊,你看咱們倆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你這跪到什麼時候,一直跪着多尴尬啊不行不行快起來快起來,可他這個可惡的人啊他就是不起來我怎麼勸都不起來,我就這樣一直和他拉拉扯扯……
我醒了。
眼前是熟悉的帷幔上的刺繡,身上是魔族認為兒童才需要蓋的鴨羽被,旁邊是我的孿生兄弟輕輕的呼吸聲——不像是他睡着了時的那種呼吸聲。我轉過頭,不算特别意外,我看見男孩睜着他那雙猩紅的眼睛,側身躺着,望着我。
“你剛才在說夢話。”他說。
啊?我把他吵醒了?該不會是他正做着美夢呢吧完了完了,這個夢是不是續不上了……
“對不起……”
“不用道歉。你剛剛叫了我的名字,還說什麼‘不行’,什麼‘可惡’——你夢見了什麼?”
我夢見我成了魔王。
我夢見我自由了,而且,我夢見我不是來給你當工具人的。被真魔挑中,被真魔承認,被真魔選中做魔王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唉。我本來以為,我不會和盧米一樣,心底最渴望實現的願望,是一個注定不可能成真的願望。
“我夢見我……回去了,”我輕輕地說,含糊掉那些特定的名詞,“但我不是一個人,你也在那裡,你還是我的孿生兄弟,我們總是在一起,到一個地方上課,參加同一個考試。考的時候你非要幫我作弊,我跟你說這不行不合我這的規矩,别了别了,但你就是不肯……”
他笑了。
雖然他笑了,可是想到我攪沒了他的好夢,就覺得好沮喪啊。
“如果你的夢成真的話,”他說,“我肯定會遵守你那的規矩,不會讓你為難。”
不是為這個沮喪啦……
“……你被我吵醒前,有做什麼夢嗎?”我問。我想了解了解他最想實現的心願,看看我能不能幫他實現。
我沒想到他幹脆地回答我:“沒有。”可能是注意到我的愕然,他又補充一句:“其實我到現在為止都沒做過夢。”
啊?……難道那個樹葉粉對瓦爾達裡亞不起作用?可是已知我們的兩位異母哥哥都做夢了……而且我是他的孿生姊妹,這具身體和他的身體流着最相近的血,我也做夢了……他怎麼會沒做夢?
難道他沒有願望?
“從來沒做過夢嗎……是不是你做了,但醒來又忘了?你努力回憶一下,沒準有什麼模模糊糊的片段呢?”
“沒有。每次睡覺我都感覺是陷入一片無知無覺的黑暗,什麼都沒有,就像出生之前。這次也一樣。”
啊?他還真是與衆不同……越來越覺得像他這麼與衆不同又才能出衆的小天才,肯定是小說主人公,下任魔王……
“硬要說的話,你這次把我吵醒的感覺倒是挺像你形容過的‘夢’的。我躺在一片死寂的黑暗裡,自己也是一片死寂的黑暗,沒有思緒也沒有意識,什麼都沒有。突然間,我聽見你在呼喚我:‘瓦爾德——瓦爾德——’于是我醒過來了。結果,原來你不是在呼喚我,而是在說夢話啊。”
“也是在我自己的夢裡呼喚你嘛……”
這麼說起來,我在剛剛的夢裡呼喚過他嗎?
可是這個回答令他很高興,他又一次笑了。
“說的也是。”他說。
困意重新捉住了我。我打了個哈欠,眼睛漸漸閉上。
我聽見他又輕輕說了一句話:“不是噩夢就好,晚安。”
“晚安,瓦爾德……”我含糊地回應道。沒多會,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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