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初升,旭光普照,梁國使者站滿城門,準備迎接即将到來的太子妃。
晨曦落在每個人臉上,分割出鮮明的交界線,每個人都高擡頭顱,直視遠方。
一個六品官員冷嗤:“姜國真是輸極了啊,連老皇帝最寵愛的女兒都送來聯姻。”
有人忍不住附和:“聽說姜國皇帝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可惜啊,要被咱們爛泥扶不上牆的太子糟蹋了。”
“李兄慎言,不可妄議儲君。”
“嘁,你還怕太子有眼線不成。”
“哈哈哈李兄說笑了。”
“其實我覺得姜國公主跟太子殿下絕配,你們不知道嗎,姜國的安宜公主被寵得無法無天,打殺的宮人數不勝數,可不是什麼良善之人。”有官員說。
“兩個不服管教的人做夫妻,那可真是有意思。”
“也不知姜國公主的鞭法和咱太子的劍術誰更勝一籌,可别第一面就打起來。”
衆人登時哈哈大笑。
遠方車馬浩浩蕩蕩,南姜隊伍已徹底踏入北梁地盤。
遙看縱橫數列,煙塵四起,馬蹄聲漸近。
馬車内,姜月螢舟車勞頓多日,已是腰酸背痛不已,她悄悄掀開車簾往外瞅,看見一行官袍青青綠綠的官員,零星點綴幾個绯色官服。
北梁的官服顔色能夠判斷官員品級,青綠色乃是低品官員,绯色五品以上,而三品往上的紫色官服竟不見一人。
好歹是迎接前來聯姻的姜國公主,居然就派了這麼幾個閑散官員,不止是不重視此次兩國聯姻,更是對姜國赤.裸裸的羞辱。
姜月螢開始在心裡揣度,倘若是真正的安宜公主會如何發作?
車馬在城門停住,姜月螢聽見外面一聲聲虛僞的恭迎安宜公主,胸腔愈發苦悶。
她沒有下車,也沒有掀開車簾,對着車夫頤指氣使:“還不快入城,還得本宮催嗎?”
車夫有些猶豫,姜月螢提起嗓門:“耳朵聾了嗎,本宮的話聽不懂!”
外面圍堵着想要一睹安宜公主真容的北梁官員紛紛冷笑,不愧是最跋扈的公主,到了别國地盤居然還敢如此嚣張,當真是被姜帝寵壞了。
多番催促下,北梁官員騎馬帶路,南姜車隊跟随其後,緩緩入城。
姜月螢繃緊的脊背稍稍放松。
半個時辰後,馬車不再晃動,外面傳來一聲公主地方到了,剛放松沒多久的姜月螢再度手指蜷縮,揪住鵝黃裙角,指縫滲出一點濕黏的汗液。
她搓了搓手指,揚起脖頸,一鼓作氣掀開車簾下車。
當她看清四周景象的時候,姜月螢眉毛真情實感地狠狠皺起。
身為前來聯姻的公主,梁國理應暫時将她安置于皇宮别苑,或者暫居某個士族權貴府邸,等待吉日成親。
可是現在。
四周人煙稀少,身後矗立一座高大的驿館,驿館厚重的大門上方點着兩盞燈籠,暗沉的燈籠上立着一隻灰撲撲的烏鴉,青磚黑瓦壓得人喘不過氣。
一陣涼風掃過,烏鴉拍着翅膀飛走。
什麼鬼地方。
姜國随行之人的臉色皆陰沉一片,把他們南姜最尊貴的公主安置在京都最偏僻的驿館,簡直是奇恥大辱。
好一個下馬威。
姜月螢心中憤怒又悲哀,一時間忘記了言語動作。
一個粉裙高髻的宮女快步來到姜月螢身邊,右後方站定,姜月螢餘光瞥人一眼,手心的汗更加發熱。
此人是安宜公主身邊的大宮女,名喚青戈,自幼跟在公主身邊作威作福,那三日裡,姜月螢不止一次見到這個大宮女對無辜的宮人動辄打罵,是個心腸冷漠的無情之人。
見到青戈,姜月螢想起自己的身份,瞪大雙眼,提高聲量:“這就是貴國的待客之道,讓本公主住這種荒僻之地,莫不是存心羞辱!”
有官員上前行禮解釋:“公主息怒,貴客居住驿館乃是禮部的王大人安排,還請不要為難下官。”
姜月螢冷笑一聲。
又有一位官員說:“公主,不如将就将就?”
“好啊,今日若是不給一個交代,本宮就在這裡候到大婚之日!”
她細眉一挑,虛虛擡手。
青戈立馬掐了一旁的小宮女一把,低聲威脅:“還不快去把椅子搬過來,累壞公主拿你是問!”
她面容冷然嚴肅,一雙銳利眼睛冒星火,壓着嗓子說話頗為兇狠。
小宮女吓得瑟瑟發抖,連忙從馬車裡搬出一張鋪兔絨軟墊的紅木交椅,這把椅子光滑冰涼,抱起來沉甸甸的。小宮女身材纖瘦,抱着椅子搖搖晃晃,來到姜月螢身後的時候一個踉跄,椅背直接碰到了她的胳膊。
嘶。
姜月螢吃痛,下意識想道歉自己不該擋道。
好在她立馬反應過來,沒有露出怯懦的神情,隻用力豎起眉毛,瞪向毛手毛腳的小宮女。
對面所有梁國官員的目光盡數凝聚在她身上。
青戈是此行唯一一個知曉姜月螢真實身份的人,她的職責就是看住姜月螢,不讓這個冒牌貨出錯,否則姜帝不會饒了自己。
她跟在安宜公主身邊多年,對真公主的一言一行再熟悉不過,倘若換了真的安宜公主,剛才椅背碰上來的刹那,巴掌就已經扇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