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床上爬起,發出一點動靜,外面等候的小婢女立馬進門,伺候她梳洗打扮。
蒲靈幾乎把頭低到地上,全程彎着腰來到姜月螢面前,她拿起篦子為姜月螢梳頭,每梳一下都十分緩慢。
今日還要進宮向皇後請安,姜月螢心不在焉,回想關于梁國皇後的傳聞,神思不自覺飄遠。
梁國皇後賀挽紅乃将門之女,父親是耀威大将軍,當年梁帝未登基的時候還是個不起眼的皇子,後來與賀大将軍之女喜結良緣,得到西北軍的傾力相助,最終在奪嫡中拔得頭籌。
可是在梁帝登基後,開始逐步削弱賀家兵權,對皇後也不複當年寵愛,獨寵貴妃一人,并且放任身為太子的謝玉庭安逸享樂,不思進取。
姜月螢忍不住用最壞的心思揣測,梁帝是不是故意想把太子養廢,然後再順理成章讓貴妃的兒子上位?
從小失去雙親,姜月螢原本對親情抱有一絲妄想,直到姜帝讓她代替孿生姐姐聯姻,她終于醒悟,原來真的有父親不愛自己的孩子。
倘若她的揣測沒錯,那她跟謝玉庭還真是同病相憐,都是遭到父親厭惡的孩子。
又忍不住想,謝玉庭真是不争氣,泡在溫柔鄉裡自甘堕落,遲早有一日痛徹心扉才懂得後悔。
姜月螢表情逐漸凝重,身後梳發的蒲靈一擡眸,看見鏡子裡太子妃嚴肅的神情,以為是自己梳得不好,忍不住一哆嗦。
隻聽咔的一聲,梳斷了幾根青絲。
“嘶。”姜月螢吃痛。
蒲靈花容失色,手裡的青玉篦子啪嗒落下砸出脆響,立馬跪倒在地,啪啪甩了自己幾個響亮耳光,連聲求饒:“太子妃恕罪,太子妃饒命!”
她的動作一氣呵成,姜月螢壓根插不上話。
很明顯,類似的事發生過無數次,所以在遭受更嚴厲的懲罰之前,小婢女先自罰謝罪。
思緒被打斷的姜月螢愣在原地,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蒲靈的雙頰已經浮起一片血色,腫了起來。
她的年紀小,臉頰肉乎乎的很嫩,如今卻鼓起浮腫。
下了死手,一看就很疼。
姜月螢蹙起眉頭,心裡悲哀酸疼。
梳斷幾根頭發而已,何至于此……
可她必須無動于衷。
攥緊拳頭,強忍住扶人起身的沖動,她闆着臉說:“身為本宮的婢女,你把自己臉打花出去惹人笑話,是想讓我跟着丢臉嗎?”
“奴婢該死。”蒲靈咬住嘴唇。
“出去把臉弄幹淨,又紅又紫難看死了,”姜月螢言辭狠厲,“沒有藥就去找青戈。”
“奴婢遵命!”
蒲靈忙不疊爬起身,捂着臉退出門去。
低頭走出門廊,跑了沒幾步,迎面撞上一個人,蒲靈一擡頭,望見太子殿下豐神俊朗的面容,連忙告罪沖撞了殿下。
謝玉庭老遠就看見這小婢女急匆匆從卧房跑出來,離近一瞧,小丫頭雪白的臉頰上有兩個深紅的巴掌印,隐約泛起血絲。
“臉怎麼了?”謝玉庭長眉蹙起。
蒲靈戰戰兢兢,生怕這位梁國的頑劣太子也為難自己,哆嗦嘴唇說:“奴婢自己做錯了事,理應受罰。”
謝玉庭臉色更加難看。
蒲靈悄悄瞅人,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太子殿下表情陰沉得吓人……
秋日的風微涼,吹在臉上生疼。
“小琅,去拿點傷藥給她,”謝玉庭眨眼間恢複如常,浮起散漫的笑,“如此漂亮的小娘子,破了相多可惜。”
蒲靈沉浸于恐慌之中,來不及思索堪稱翻書一般的變臉速度,隻默默垂首不語。
玉琅冷着一張小臉,欲言又止半天,最後一言不發領着蒲靈去找傷藥。
兩人走後,謝玉庭獨自朝卧房走,另一邊,青戈捧着嶄新的衣裳,準備去伺候太子妃穿衣。
注意到來人是太子妃的大宮女青戈,謝玉庭瞳仁一動,随手折了半截桂花枝,手腕輕翻,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桂花枝準确無誤抛到燈籠之上。
門檐下的紅燈籠搖搖晃晃,撲了一身桂花香。
青戈止住腳步,擡頭仰望,轉而聽到太子殿下笑吟吟的嗓音。
“你,把孤的桂花枝取下來。”謝玉庭搖着扇子頤指氣使。
聞言,青戈沒有遲疑,把托盤暫且擱下,立馬轉身從院兒裡搬來一個木墩,腳踩木墩踮起腳尖,努力伸手去夠燈籠上的桂花枝。
對于這種無理取鬧的要求,青戈面無表情,似乎習以為常。
由于身高不夠高,她拼命伸出手去撈,粉色衣袖褪至臂彎,露出一截小臂,小臂上遍布密密麻麻的醜陋長疤痕。
顔色深淺不一。
謝玉庭定睛一瞧,是鞭痕。
青戈對他審視的目光一無所覺,輕手輕腳取下桂花枝,踱步低首來到謝玉庭面前,雙手奉上桂花枝。
“伺候你家太子妃去吧。”
“奴婢告退。”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謝玉庭眸光暗色翻湧。
手掌心的桂花枝咔嚓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