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
熱。
潤。
如墜一汪幽綠,漪水漣漣。
“王,王…”
耳畔急急。
意識如蛛絲收攏,記憶絮絮接上:如絲的媚眼,一碗甜羹…
他中毒了!
蘇霁顫着唇發出微弱聲:“荔…”
一隻手搭上了蘇霁的手腕…緊接着,喜悅且尖銳嘹亮的一聲,響徹金碧輝煌的大殿。
“王,龍體天佑,安康!”
聲,從内往外傳,一道覆過一道,最後如驚雷落地一震,響徹雲霄。
遠在禦龍門外的廣場上。
這一聲,恰如盤古于混沌中,睜了厲目,右手化斧,傾力一劈,自此乾坤上下一分,四面八方運勢而生。
也正是随着這一聲落定一震,已呈戰敗之迹的數萬人,眼中的光皆是一黯,紛紛棄了頑抗意志——大局已定!
伴着啟明星于東方之上高懸,底下,一排排人頭滾地,血滿護城河……
沉暮已久的巨輪,緩緩啟動。
曆史。
雖緩但來,翻開新一頁……
史稱‘候暮之亂’。
————————
龍鸾殿。
門大開。
腥風湧進。
人,往來密集。
三公中,兩位稱病已久,唯有太尉忠心耿耿,事一出,不顧危險直奔皇宮。
九卿為牽頭,細禀着宮内鎮壓,平定,圍剿結果,以及涉及的權貴勢力是如何被一波不知名勢力清算……
蘇霁磕着眼,才有了幾分力氣的他,支棱起胳膊,托起上半身。
他含着澀苦濃烈的中藥還未咽下去,跟頭細禀的大臣已經換了三撥。
外患欺壓,内部權貴專政,皇戚帶頭勾結宗族勢力,想整一出,(改人換帝)偷梁換柱。
正是如此要緊,不容疏忽的時刻,才恢複幾分神智的蘇霁,自是要事無巨細,一一明之。
燭火撩動,大殿的光影在明黃色的黃帳外交疊。
透過黃帳被風吹開的縫隙,被泥土踩踏的地毯,已無法分辨圖案。
腥風惡心,蘇霁又咽了一口苦,緩了幾分神智。
修長的食指撥開黃帳,他止了黃帳外的聲音。
“荔呢?”
伺一側的一人,跪,涕目哽噎:“荔公公,腹中一箭,剛脫了險,不敢禀王…”
大殿安靜,唯有風刮動黃帳的‘嘶嘶‘聲。
冥冥中如有不可測的預兆。
黃帳跟前,一盞燭火滅。
陰明分割,蘇霁五官削立。
“大膽!”
二字叱責,落地铮铮,整殿‘簌簌’響,滿堂下跪。
帝王心,詭秘莫測。
“擡來。”
蘇霁輕聲二字,似一道破釜沉舟,不計代價與後果的不可抗力。
黃帳邊下的人,麻利動了。
在跪地涕目之人一個眼神授意下,左側有三人迅速爬起,屈着腰躍過衆人,往偏殿急匆而去。
正欲踏門的太仆,宗正,少府…不約而同候在殿門檻前。
他們與一些早早候着的老臣,重臣,忠臣,以及牆頭草,一同細察大殿的風起,雲湧。
這一個個能爬到金字塔頂端的人精,早将審時度勢練就得爐火純青,此時此刻,見殿内跪,也一并落跪。
其中,更有坐山觀虎鬥的皇親國戚,在一輪牌的清算後,迅速計算籌碼。
他們一一趴在白石階上,耳聽動靜,小動作無數,交換着彼此信息,迅速締結新的利益關系……
夜風,涼。
卻也比不過白石階的徹寒。
風中,淡淡的腥味開始混上秘而不言的檀香味。
這種獨屬于,鎮壓之後明目張膽的欲蓋彌彰,有些人一生都不見得聞得上一回,有些人卻是心照不宣的安之若素……
殿内龍榻之上,蘇霁細長的眼,躍過衆人,往深一思,黑瞳濃郁暗湧。
不輕不重,不偏不倚。
他對這種純粹利益來微妙八方的平衡,面上虛相自如地演繹着平和與自然。
然而,他看似波瀾不驚的外相下,在五人屈着腰,将一裹着金紅色衣袍的人,躍過衆人擡至他腳邊穩穩放下後。
蘇霁微蹙起的眉,沒能蘊住眼底的失措。
他睥着下方被衣袍掩了面目的荔,發白薄唇一動。
“掀。”
涕目之人,連滾帶爬上前,抖着手小心翼翼撩開。
金紅色衣袍一開,一張毫無血色,也難掩俊貴的臉,在蘇霁的眼下展開。
瞥着荔腰上滲出的血,又一遍潤濕白色的外衣,蘇霁眉頭一蹙。
“荔公公…”蘇霁啟唇,“救駕有功,設内閣情機處,封大總管。”
“嘩—”
殿外簌簌,衣襟響動。
什麼?
荔公公?
設内閣大總管?這是要做什麼?
一個年僅二十二的公公,這是要權傾朝野,勢比三公九卿不成?
支棱着上半身,漠視外面的響動。
蘇霁睨着眼,不溫不燥,繼續念出心中早已定的賞罰。
“宗正谷右,護城有功,賜良田千頃…”
“太仆陳易坤,管制有方,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