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許惠京生平第一次離開皇宮。
小時候,他總從宮裡的老嬷嬷口中聽說宮外的事,站在四面紅牆綠瓦之下,隻能對着窗外那些飛來飛去的鳥兒憧憬。
母後總吓唬他說:“外面全是伥鬼和妖孽,他們最喜以幼童為食。”
也是前不久惠京才知道,這位一直陪他說話的老嬷嬷其實也不是個人。悅擅國師說,這老嬷嬷是流連在皇宮中的一縷魂魄,不知有什麼心願未盡,才不肯離去。
說完,悅擅将她收入了符紙裡,并答應了惠京會帶她去轉世。
悅擅神通廣大,從惠京記事起他就一直在宮中守護。悅擅在惠京很小時就發覺了他的天賦,發現他能與鬼神對話,于是會偷偷教他一些防身的術法,并且提醒他不要與某些妖鬼走得太近。
這麼說或許不太公平,因為有的時候,也不是惠京要與他們走得太近,而是總會被對方癡纏,有的甚至會不打招呼直接闖入他的夢境,緻使他噩夢纏身,時常因此生病。
比如從小到大,惠京都在做着的同一個怪夢。
他會夢見一座小小的屋子,屋外種着許多花草、矮樹,四下阒寂,屋門緊閉。
一開始這個夢境還很尋常,每當他來到這裡時,會覺得心神安甯、像是呆在自己的寝殿裡一樣,後來它卻變得越來越離譜,細節愈發豐富,光線也愈發黯淡,花草凋零,矮樹枯敗,漸漸的,屋門朝他開了一條縫隙。
惠京總覺得,屋門後還有人。
可隻要他一靠近那道門,耳邊就會傳來駭人的怪笑,笑得他頭皮發麻,望而卻步。再到後來,他稍一看那門便開始頭痛,裡面的人也不知還在不在那裡。
某一日,屋門敞開的幅度愈發大了一些,頂着額頭的劇痛,惠京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他走到小屋門口,擡手推向這道他在夢中見了無數次的梧桐木門,卻立即醒了過來。
與以往一樣,他醒來的時候滿身冷汗、呼吸急促,身邊圍着許多太醫,母後則紅着雙眼抱着他,啜泣道:“兒啊,我的兒,你可算是沒事了!”
隻有惠京知道,自己已經離真相越來越近。
他開始嘗試多睡覺,期盼自己再次進入同樣的夢境,但一連好幾個月都是些神神鬼鬼的噩夢,小屋像是受到了驚擾般不肯再入他的夢。
直到有一天,遠方的使者進貢了一壇櫻桃酒,惠京淺嘗了一口便醉了過去。
在這一日的夢境裡,他終于又回到了這個圍着籬笆的小屋,走到了這道梧桐木門前。早已幹枯的花草矮樹,一直虛掩着的木門,寂寥無人的虛像之境……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模樣。
額角的痛楚随着他的舉動逐漸加深,門内的真相卻如藤蔓一般,纏着他向前行走。惠京忍着劇痛走到了門口,他迫切地擡起手來,隻覺得心跳如鼓,再度推開了木門。
這一次,他沒有立即醒來。
他看見了一個人。
很奇怪的是,他沒有覺得這個人的出現有什麼可疑之處,好像,這人就該在這裡。
這人的模樣已經模糊不清,但是他的舉止卻吸引住了惠京。隻見他側首望向了惠京來的方向,端起桌上的茶小啜了一口,好像……好像預料到了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