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京越想越不對勁，在去往雲渡寺途中探道：“車齊君，恕後輩冒昧一問。”

“什麼？”桓牙略微側首，銳利的目光掃向了他。

“你可聽說過穹疆的國師悅擅？”

聽完這話，桓牙輕輕一笑，笑意中似乎帶着些許輕蔑，“不止聽說過，數年前我還與他交過手。”

哦？還有這回事——

惠京又道：“桓牙君可打得過他？”

“他不足為懼。”

看來桓牙還蠻自信的。這麼說來，他來雲渡寺并不是為了抓一個邪祟去搞悅擅，如此惠京放心了許多。

桓牙不再多言，他身後的壯漢卻嗤笑了一聲，告訴惠京：“穹疆在我們王上這裡，就是伸手可得的一塊肉，什麼穹疆國師悅擅，他算什麼東西！”

惠京心道你這侍從也挺聒噪。

“這位大哥何以見得？”

見惠京不信，桓牙的侍從更是來了勁，嘲諷道：“二十年前，你們穹疆的上一任國師被山野小妖殺得神形俱滅、屍骨無存，他的接班人悅擅又能好到哪裡去？”

穹疆上一任國師被山野小妖輕松吊打一事，惠京從小聽到大，也覺得很是稀奇。

此人顯然敗壞了悅擅的名聲。

惠京道：“他弱歸他弱，關悅擅什麼事？還請這位大哥不要胡說八道，壞了國師的名聲。”

“你這小王八蛋……”

侍從還想同他争論，被桓牙的一記眼刀瞪得不敢再吱聲了。桓牙瞪完他，車馬也恰巧在此時停了下來，雲渡寺已經近在咫尺。

桓牙誠懇地望向惠京：“請帶我進去。”

似乎要見那個人，必須要有遂願坊的信物才行。惠京在腦中設想了不少自己以此要挾桓牙、逼他同意不與穹疆開戰的場景，甚至設想了幹脆用手裡的戒尺勒死對方的場景，到最後，也隻是用戒尺撩開車簾，牽衣下了車。

惠京心道，還好自己不是父皇屬意的繼承人，否則這穹疆遲早砸在他手裡。

*

雲渡寺雖建在城外，卻一直不缺香火，老嬷嬷說這裡的姻緣簽最靈。此時已近傍晚，進出的香客仍然十分頻繁，有僧侶見到了惠京手中的戒尺，道了句“請諸位施主跟我來”便将他們一路引到了小禅林中。

小禅林在雲渡寺西邊一隅，此處謝絕香客，隻有寺内僧侶往來，大抵便是老嬷嬷口中關押邪祟之處。

落葉沙沙處，也有經幡四處拂動着。見大家都在打量那些經幡，小僧侶雙手合十道：“這些年，車齊君每奪下一座城池，雲渡寺便要念經三日，為征戰中喪亡的百姓超度。”

看來這些經幡都是為超度戰火中喪亡的百姓而存在的，看那模樣，像是剛剛超度過一次。

收回目光，桓牙的神色并無多大變化，隻是專注地看向了禅林深處。

那裡花木繁盛，禅房中供着一盞清冷的孤燈。青燈旁，可見得一個颀長的人影，一切都靜得出奇。

待看清了那個人影之後，桓牙忽而停下了腳步。

他的呼吸變得深長，眉心微皺，面上籠着一層畏懼的顔色，仿佛不敢再繼續靠近了。輕易在外奪取了十五座城池的暴君，居然被一個人影鎮在原地，惠京很是好奇其中的緣故。

此時，桓牙的侍從又嚷了起來：“裡面何人如此大膽，竟敢賴着不出來迎接王上！我們這就去把那臭和尚拖出來痛打一頓！”

“閉嘴！”桓牙的眸子向眼尾一壓，不怒自威。

侍從到了此刻才知曉，他們來這一趟就是為了裡面的這個人。

說來也怪，桓牙身上的狠厲與傲氣，在見到這個人影之後肉眼可見地褪去了，餘下來的，隻有滿眼的悲戚與忏悔。

“……任何人都不許驚擾了他。”桓牙話音微顫，“待他……什麼時候願意見我了，我們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