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京繼續問道:“那你喝掉忘情水了麼?”
這個問題算是埋給他的陷阱。在悅擅的視角,他已經喝掉了忘情水,所以隻要假皇子答“沒有”,悅擅便可證明他是個冒牌貨,而若他答“喝了”,他方才所說的信息又隻能證明他沒有忘情,悅擅一樣可以看清他是個冒牌貨。
因為他不知道惠京的真實經曆,所以從他說出“夢裡的一個人”開始,便已經無法自圓其說。
“喝了。”假皇子說道,“我全都喝了。”
惠京有點希望悅擅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把這個妖怪打包帶走。
但是等了半刻鐘也沒有悅擅的影子。
惠京隻好繼續同他周旋道:“你的謊話還不算圓滿。”
“我不知道你混進皇宮的意圖是什麼,且隻當你是為了萬人之上的皇位,但是你這點伎倆,遲早有一日會被他人識破。”惠京面色微冷,“我想問你,你到底攝取了誰的心神,才扮成了許惠京?”
不會是盧皇後,因為若是她,假皇子應當有關于“神仙傘”的記憶才對。
“原來如此。”到了這個地步,假皇子終于不再僞裝惠京的神态,恢複了自己的語氣,“這個就是你放在悅擅門口的吧?”
他從袖中拿出信紙并輕輕抖開,隻見上面赫然寫着:“山中有洞府,府裡有仙人。仙人下山來,不複歸九天。”
信竟然在他手上,這麼說,悅擅根本沒有看見這封信?
糟糕。
難怪悅擅久久沒有出現,原來是這封信被假皇子截胡了。思來想去,還是惠京考慮不周,不應讓阿黎代他去送信。
惠京面色一沉,在他分心看信時,手中的剪刀也一把被假皇子奪去,轉瞬間攻守之勢異也。
假皇子将他壓在宮牆上,無需剪刀,手肘施力即可讓手無縛雞之力的惠京遭受壓迫,他甚至都沒有用多少力氣,惠京已被妖氣所傷。
“是那個山裡仙人的故事麼……哦,原來你就是許惠京。”假皇子略作思考道,“難怪你總和我過不去。”
惠京望向他。
“果然,你十分體弱。”假皇子說到這裡不忘感慨一聲,“我當初窺探悅擅心神時,就發覺了你體質特殊,還一度擔憂扮演不好你。”
原來他是模仿了悅擅國師記憶中的自己。
“你……有什麼目的?”惠京一手捂住自己的傷處,一手扶住宮牆,勉強站穩了問。
“我麼?不怕告訴你,我并不是為了你說的那個皇位而來。”假皇子松開了惠京,笑道,“倘若是想要皇位,我現在就能得到。”
惠京更想不明白了,那是為了什麼?
假皇子看向他:“你出生皇室、處境優渥,卻不肯珍惜。我看不慣。我不知自己從哪裡來,父母姓甚名誰,從沒有像你一樣得到過這麼多人的寵愛,所以才想要親自體驗一番。”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談話間,假皇子已經悄悄窺視了惠京的心神,對話他道,“這段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我很滿意。”
惠京心下微動。
“這麼說,你不會傷害他們?”
假皇子聽完這話笑了,反問道:“我為什麼要傷害他們?是你傷害了他們,我代替你回來,彌補的是你對他們的虧欠。”
“……”
惠京細細想了想假皇子這幾日的行為,的确,也隻是假扮成他,甚至于……變成了一個更好的他。
這個他,不會為了憧憬宮外的生活遠走高飛。
這個他,不會因為言語不和頂撞母後。
這個他,身體康健,能單手反殺用剪刀要挾他的歹徒。
而且,看起來他隐藏得很好,連悅擅都沒有發現端倪。那些陪伴着他長大的人,都已經将假皇子當成了他。
惠京無話可說。
“你還想留在宮裡嗎?”假皇子看向他,坦誠地問道,“不若你揭開面具讓他們選一選,看他們是選擇你,還是選擇我?”
“不必了。”
至此,惠京已經了解了全部真相,他俯身從地上拾起了侍弄花草的剪刀,轉身離開。
假皇子在他身後道:“當然,你也可以去告發我,我會殺了所有知道我身份的人。”
惠京腳步稍停,“七殿下,天色已晚,你還是早些回宮去吧。”說罷,在落日的餘輝之中,他繼續朝着鳳華宮走去。
他經過了神仙傘,如小時候那樣望向高高的樹冠,想來那個庇護他的神仙,已經換了一個地方居住去了。
但是無論如何,他也該對年幼時的自己有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