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雙!”
嘶吼聲響徹天際,随即是兵器相撞之聲,尖銳刺耳,與之同來的還有一道強勁罡風,卷起遍地風雪,将數十人掀飛出去。
邺繼秋一劍貼着槍身向前推去,刺破外袍布料,劍尖抵在心口軟甲上,将人按進雪地裡。
“為什麼?”
林雙略一偏頭,甩掉沾在眼睫上的雪花和血珠,手中長槍貼着他的脖頸,讓滿雪劍不能再進一步,二人僵持。
槍尖在邺繼秋蒼白的脖頸上劃出一道細長的口子,血立馬滾落,但他不管不顧地将劍尖戳進軟甲,血迹很快染紅林雙胸口的布料。
“為什麼?!”
此時雪宮大門已破,沒了邺繼秋,邺旺、鏡飛仙和司徒恭勉強攔住林散、崔子毅和朔風,但也不過是硬撐而已。
林雙餘光瞥見邺旺負傷,看着雪宮頂上不斷盤旋鳴叫的雪鷹,好心勸道:“此刻隻怕後山也不容樂觀了。”
邺繼秋知道她的目的是拖住自己,見自己父親情況不佳,他收劍回挑,亢龍被打歪刺入雪地。
林雙立即翻身而起,滿雪劍從槍尖橫過,将其又往深處推了幾寸,随後劍身一偏,自下向上劈來,下一刻就要砍掉她的的四指。林雙手腕用力一轉,槍頭下方頓時松動,兩道鐵環似是從槍尖後那段槍身上拆解下來,又像是憑空多出,疾速轉動,邊緣鋒利。
林雙後退一步,手握住亢龍末端毫不費力将其拔出,打開滿雪劍。邺繼秋不欲與她糾纏,拔身飛向那頭戰場,林雙緊随其後,兩樣神兵在衆人頭上相撞,劍身嗡鳴,槍身震動,一觸即分,兩掌迅速相接,瞬間過了幾十招。
正是膠着之時,天邊炸開一道,雪山衆人不約而同看去,方向俨然是後山。
“後山失守了!”
邺旺驚疑不定,當即拂開朔風回身欲向後山而去,不料側方拍來一道内力,他一心系在後山,無暇顧及,那道内力又實在強悍,他就這麼被打飛出去,直接撞開一座宮殿的門,砸進去了。
“父親?!”
邺繼秋一息分神,林雙旋身一踢,他雙手一抵擋,跪倒在地,滿雪插進地裡,人往後滑出去數丈,也顧不上查看自己,在煙塵中飛奔過去扶起邺旺。
“父親!沒事吧?”
邺旺捂着心口爬起身,咳出一口血。
鏡飛仙和司徒恭退到殿内,二人身上都已挂彩,以及擋在最前方的白虎,毛發被血黏在一起,一齊目不轉睛盯着踏進殿來的人。
兩方弟子折損嚴重,随着邺旺負傷,局勢傾斜,林散和崔子毅此占據上風。
邺繼秋提劍走到最前方,将所有人擋在自己身後,舉劍指向對面的林雙,問:“你們要如何?”
亢龍上的兩道鐵環還在疾速旋轉,上面沾染的血迹甩到林雙臉側,她将亢龍插進地裡,兩枚鐵環頓時靜止,挂在槍身上。
林雙偏頭蹭掉臉上的血,同時看向身後的林散。後者走上前來,臉上慢慢扯出一個不可謂不純善的笑容,仿佛今日一切都與他無關。他擡起手來晃了晃,聲音清脆,“邺山主,還記得我嗎?”
衆人怔愣一瞬,不明所以。
邺旺和另外兩人走到前面來,他依舊捂着心口,劇烈地咳嗽兩聲,冷哼道:“瘋子!”
“邺山主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了。”林散作惋惜狀,又道:“那你還記得崔梓彤嗎?”
邺旺表情陡然僵住,見他這副樣子,林散就知道他沒忘。
崔家兄弟上前幾步,崔子毅厲聲問:“邺旺,你還記得彤兒嗎?!”
“……我記得。”邺旺嗫嚅着,面色灰敗下去。
崔子毅又逼問:“你看着我兄弟二人,你摸着你的良心說,彤兒她去哪兒了?”
邺旺移開眼,不敢再看他二人,“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崔子堅越過自己弟弟,喝道:“你說你不知道?!邺旺,你敢說你不知道?!”
饒是外人此時也悟出些不對勁,邺繼秋遲疑問:“父親,那是誰?”
司徒恭拽住他的衣袖,低聲道:“趁現在,你到後山去看看夫人可安好?”
邺繼秋還沒來得及答應,就聽對面林散高聲道:“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少主也聽一聽,省得想不通為何遭此滅頂之災。”
邺旺猛地看向林散,“你到底是誰?你和崔梓彤又是什麼關系?”
“我?”林散目光忽而陰狠起來,笑容猙獰,“我是她身上爬出來找你索命的一縷魂!”
崔子堅道:“你還記得當年怎麼答應的嗎?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要讓我們來揭穿你做的醜事嗎?”
林雙側着身,一邊是咄咄逼人的林散和崔家兄弟,另一邊是支支吾吾的邺旺,除了亢龍,無人和她同立。
她抱着手,漠然地看着兩邊人争執,從繁雜的思緒中分出一星半點,想起兩年前自己在山腳揮出的風雪一劍,那是滿雪劍法中的一式,她從未學過滿雪劍法,得見一次是在天坑大試中邺繼秋使出。
世人說她天資聰穎,僅一眼就能融會貫通、化為己用,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功法她在另一個人身上見過,被拆散了化在一招一式中,傳授給自己。
林聲慢傾注在她身上的一生心血中,不止有雪山的劍法,還有崔門的心經。以及林散從何得知雪山的登山索道和後山出路……林雙從這些絲絲縷縷中,推測一個林聲慢從未提及過的事實——他、邺旺、崔子堅和崔子毅,還有他們口中的崔梓彤,曾經應當關系不錯。
崔子毅高聲開口,在場之人将他的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
“二十五年前,你初到涼津——”
“——在下初到涼津,從未見過你,何來恩怨?”
林聲慢一轉身結賬的功夫,身後的好友讓人捅了個一刀兩洞,吓得他三魂俱散,手中點心一扔先接住栽下去的人。
“邺旺!”他用力拍拍他的臉,捂住他腹部的傷口,可對方兵器形制特殊,帶有倒刺,拔出後血液噴湧,一隻手根本捂不住。
林聲慢怒然擡頭,對方揭開鬥篷的巨大兜帽,月色下露出一張小巧精緻卻不失英氣的臉,帶有驚慌道:“壞了,捅錯人了!”
“你——”林聲慢話語未盡,被懷中人一把抓住衣襟,他垂首看去,見邺旺面色如紙,卻還是勉力張口。
林聲慢俯身,隻聽這要死不活的人斷斷續續道:“無妨,姑娘一看就是錯眼了,在下還挨得住一劍。”
話落,便不省人事了,閉眼前見那姑娘急急忙忙撲上來,他臉色也安然起來,仿佛死得其所。
可憐林聲慢,一邊罵天罵地,一邊還要扛着他注意不壓到傷口。他跟在罪魁禍首身後,三轉兩拐,竟然鑽進了崔門的地盤。
“慢着!”林聲慢停住腳步,狐疑地掃量她,“你是崔門的人?”
“當然!”姑娘“唰”從自己腰間掏出一塊令牌,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她的名字。
“好好好!”林聲慢根本顧不上她叫什麼名字,如同到了自家地盤一般,大步流星地邁進去,同時扯着嗓子大聲嚷嚷。
“崔子堅!崔子毅!滾出來!你們兩個沒心肝的,不來迎接老子就算了,還派人捅老子!”
崔家兄弟忙出來時,見到的便是自己妹妹和林聲慢扭打在一起,快血盡而亡的邺旺躺在一邊,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