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剛轉身,肩上就被一雙涼涼的大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把他吓得差點兒沒原地蹦出三尺高,戰戰兢兢地将身體又轉回去,俯下身子行禮,姿态放得極低,說出來的話都帶上了顫音:“不知大人還有何吩咐?”
“師爺别急着走啊。本官剛剛忘了跟你說,記得吩咐下去,今天就不要給那司绮夢送飯食了,找人去跟她家人說,二十兩銀子,本官可以特許他們明日過來探監。”
冰冷的大手像是一條毒蛇一樣逐漸移到了師爺裸露在外的脖頸處,似乎隻要那手的主人再多用力兩分,他就會身首異處,明明此刻那隻手并未用力,他卻感覺像是已經被蟒蛇纏繞住了一般,竟無端開始有些窒息之感,衣衫已被冷汗浸濕,一陣微風吹過,讓他忍不住開始打了個哆嗦,這下,就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了。
“師爺,你知道的,本官最讨厭的就是背叛,你應該不會讓本官失望的哦。”
冰冷的話語如同惡魔的低語一般落在師爺的耳邊,汪縣令說話時噴出的氣息讓他感覺一陣癢意騷過,不知怎地,他忽然覺得耳邊被蛇信子掃過,蛇獨有的“嘶嘶嘶”聲音似乎就在旁邊響起,這是,被當成獵物盯上的感覺。
師爺腿一軟,再也站不住了,“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向汪縣令表忠心。
“師爺你這是在幹嘛呢?本官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起來吧,時候不早了,該去幹活兒了。”
汪縣令居高臨下地看着瑟瑟發抖的師爺,眼裡沒有任何感情,就像是在吩咐一隻小狗一樣,音調平靜,沒有任何起伏,但在此刻的師爺聽來,卻仿佛是一道赦免令一般,踉跄了一下,也沒管自己現在的形象有多狼狽,跌跌撞撞地就跑出去幹活了。
汪縣令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身影,臉上的笑意才開始淡去,無聲地轉了轉戴在他右手上的那枚一看就價值連城的翡翠鑲金扳指,眼裡閃過幾分狠厲和算計。
第二天一早,焦急不已的顧遇松幾人就收到了來自衙門的“禮物”,一塊染血的布條,盡管隻是一塊碎布條,但是上面熟悉的花色還是讓顧遇松一眼就認出來這個司绮夢身上穿着的衣服,這還是他跟她一起設計的圖案,一起染出來的布。
顧遇松緊緊攥着這塊染血的布條,淩厲的眼神看向前來給他們“送禮”的師爺幾人,也不知為何,明明他隻是一個手無寸鐵的讀書人,但這可怕眼神還是讓他們心裡莫名漏了一拍,感覺毛毛的,有種随時會被對方撕碎的錯覺。
跟汪縣令給人的感覺不一樣,被汪縣令看一眼,就好像是被躲在陰濕處的毒蛇盯上了,對方的眼神每看向你一處,你就會覺得害怕,害怕他随時會突然撲過來給你來上一口;而顧遇松則完全不一樣,面對他,就好像是面對百獸之王的老虎,被他看一眼,人整個都會僵住,忍不住想向他臣服,感覺生死,不過就是在他的一念之間。
想到方縣令臨走前對他的交代,師爺内心又開始掙紮了起來,也許是心虛,也可能是顧遇松的眼神實在是殺傷力太大了,他沒有選擇自己去跟顧遇松交涉,而是推了身邊的衙役一把,示意對方去說,自己則是一邊擦汗,一邊繼續默默在内心天人交戰。
被推出去的衙役一臉懵,不可置信地看着師爺,微微張大了嘴,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臉色越發恐怖的顧遇松,得到師爺肯定的點點頭以及手上催促的動作,這個小衙役喉嚨滾動了一下,稍微做了點心理建設,就硬着頭發過去将汪縣令的吩咐跟顧遇松說了。
“那......那個,我們大人說了,隻要你們肯給三......二十兩銀子,今天就特許你們去探監。”
本來還想按照慣例,稍微撈一點“油水”,但此刻的顧遇松實在是吓到他了,話鋒緊急轉彎,最終還是說了實話。但剛說完,他就趕緊後退一步,躲在了同伴身後,可見顧遇松此刻的眼神有多可怕,連他們這些平時作威作福慣了的衙役都感到膽寒,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惹到他後果會非常嚴重。
“你們對绮夢做了什麼?”
顧遇松的話幾乎是一字一句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雖然表面上看他十分平靜理智,但跟他最熟悉的顧語杉知道,他哥這是真生氣了,顧遇松平日裡不常生氣,但一旦生氣,後果就會很嚴重。
看來,大哥是真的很在意很在意大嫂了,這回大嫂要是不能平安歸來,也不知道他哥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在顧遇松恐怖的威壓下,幾個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内心戲十足,但這次誰都不肯率先出來說話,甚至還集體往後退了幾步,倒逼得師爺隻能自己上了。
“司姑娘性命無憂,隻是案情複雜,還需要她留下配合調查,若是你們想探監,就如剛剛所說,二十兩銀子,換一次探監的機會。”
師爺苦澀一笑,斟酌片刻,才想出這番盡量能不“激怒”顧遇松的話。
他不禁感歎,方大人說的是對的,有的人啊,天生就是不平凡的,這不,這顧遇松明明隻是一個落魄書生,卻僅憑一個眼神就讓他們一群官差都不敢輕舉妄動,落難的鳳凰不如雞,但他,終究還是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