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芙,醒醒,醒醒!”
手中還殘留着被人緊緊抓住的感覺,但身邊卻沒有熟悉的身影。
“你怎麼又睡着啦?”希雅驚奇地問,“平時沒見你這麼能睡呀。”
孟柯阖了阖眼,緩解節點跳躍帶來的眩暈,待聽清希雅說什麼後,頗有些無奈:在這個幻境中“睡着”的次數,都抵得上現實中好幾天了。
“不好意思,我有點累,現在是要……”孟柯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希雅,注意到她的裝扮,有了大概的猜想。
“你睡傻啦?”希雅說,“婚禮馬上開始了,快跟我來!”說着,就拉着孟柯往外遊。
孟柯沒有抵抗地任她拉着,被引到了一隻巡鱗龍前。
那巡鱗龍上點綴着五顔六色的貝殼,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寶石。
視線往上移去,巡鱗龍的背上馱着被聳起的海獸骨骼圍住的一塊供人魚坐着的地方,讓孟柯想起了現實中的花車。
“快上去吧,”希雅的聲音變得輕柔,“好好期待着吧!我給你準備了驚喜哦。”
“等等,什麼驚喜!”孟柯皺眉,試圖叫住希雅。
但希雅轉身後不過幾秒鐘時間,她的身體就消失不見。
“……”孟柯抿了抿唇。
隻有這種時候,“這裡是個幻境”的實感才格外強烈。
孟柯隻好照着希雅說的,上了巡鱗龍。大家夥感應到自己背上多了個乘客,高興地長鳴一聲,開始沿着設定好的路線遊去。
眼前先是逐漸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幽藍色熒光,蜿蜒出一條浪漫的小道。
孟柯認出,這是一種被稱作幽燈傘的植物,平日裡比較罕見,如今卻被大量采摘點綴在路上,足以看出對婚禮的重視。
然後是忽然出現的人聲,一個、兩個、三個……藍瑚村的人魚們出現在道路兩旁,歡呼着為新娘送上祝福,隻不過,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的臉是模糊不清的。
送行的人魚們被抛在身後,耳邊響起了整齊劃一的合唱聲,是樂團為婚禮獻上的《合契歌》,用人魚語吟唱着對新人的美滿祝願。
但奇怪的是,這合唱聲十分稚嫩,像是未變聲的少年發出的聲音。
……歌聲?
孟柯腦中緩緩浮現一個人魚的身影,斂眉尋找歌聲傳來的方向,當他看清時,瞳孔不禁微微縮小。
那的确是一群少年。
不同于之前面目模糊的藍瑚村村民,這些少年的臉都帶着鮮明的特征,也就襯得其中一隻人魚格外顯眼。
根據他的發色和衣着,孟柯辨認出,那是法爾。
他的臉上被打了一個大大的叉,若不是不久前孟柯剛剛見過幼年法爾的模樣,估計難以将這孩子和成年法爾聯系在起來。
見孟柯望向他,少年法爾的身體明顯抖了一下,雖然看不見他的嘴,但明顯能感覺到他停止了歌唱。
孟柯拍了拍身下的巡鱗龍,它便乖順地停下了動作。于是,孟柯遊出骨骼圍成的牢籠,向少年法爾遊去。
直到遊到他的面前,少年法爾才反應過來似的,想要逃離,卻被孟柯一把抓住了。
“……放手。”少年法爾的聲音不像孟柯想象中那樣是純粹的清澈,而是帶着一縷青春期特有的沙啞。
原來,自己剛才捕捉到的不明顯的雜音,就是少年法爾發出的。孟柯想。
“你唱得很好。”孟柯沒有如他所願,而是直視着少年法爾本應是眼睛的位置,一字一句地說道。
聞言,少年法爾果然沒有再掙紮:“是嗎?我覺得我唱得很差。”
他苦笑一聲:“我,馬上就要退出樂團了。我的嗓音開始變了,以後不知道會怎樣;甯芙喜歡學醫的人魚,或許,我也該……”
“沒有人魚喜歡我的歌聲,我又有什麼必要繼續呢?”最終,少年法爾下了結論。
孟柯驟然意識到,法爾其實一直沒有放下過自己當初放棄學音樂這件事!
聯想起之前鑽到自己身體裡的幼年法爾,孟柯心中隐隐浮現出一個猜想。
或許,為法爾注射清醒藥劑僅僅是第一個環節。
“看看我是誰?”孟柯問。
少年的頭緩慢轉動,先是有些遲疑,随後變得驚喜萬分:“甯……甯芙?是你嗎?”
孟柯點點頭,輕聲說:“是我呀。你說得不對,誰說沒有人魚喜歡你的歌聲的?”
“我就很喜歡呀,沒有你的歌聲,我該怎麼跳舞呢?說好了長大以後,我們一起演出的。”孟柯嘴角勾勒出淺淡的笑意,“還有沃特,他雖然不說,自己偷偷聽你的錄音帶呢。”
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沉默寡言的沃特将自己與朋友相處的點點滴滴記錄下來,當成寶藏封存在童年時的秘密基地中。
“真的嗎?”少年法爾得聲音帶着一絲哽咽,“你們都支持我嗎?”
“當然,”孟柯注意到,少年臉上的“叉”在逐漸消散,“所以……”
“跟我走吧,我們一起去,”他頓了頓,“未來。”
“好!”那“叉”終于完全消失,露出了一張帶着純粹喜悅的臉,沉郁散去,隻餘少年意氣。
孟柯向少年法爾伸出手,在觸碰到的那一刻,他的身影消失了,但孟柯知道,他就在自己身邊。
回到巡鱗龍之上,它甩甩尾巴,繼續遊弋起來。路旁的景色在飛速變化,就連時間流逝也變得快速。不過幾分鐘時間,孟柯就已經經曆了好幾個晝夜更替。
“可惡!”
聽到這聲咒罵,孟柯心中了然——是時候下去了。
這個時期的法爾身形明顯拉長了很多,已經和孟柯之前見到的法爾相差無幾,是一位氣質上略顯陰郁的青年。
和少年法爾相同的是,他的臉上也帶着一個大大的叉。
青年法爾的身周堆滿了層層疊疊的信件,孟柯眼尖地注意到上面蓋着的郵戳,有一部分王城寄來的。
“誰!”青年神經質地擡頭,惡狠狠地瞪向孟柯,注意到他身上的衣着後,眼神又迅速柔軟下來,“甯芙,是你。”
“法爾,”孟柯斟酌着開口,“你還好嗎?”
“我沒事。”青年搖搖頭。
面對甯芙,他總是有無限的耐心。
可今天卻有些不同,于是他出聲驅趕道:“你走吧……我隻是心情不太好。”
孟柯當然不可能就這樣離開,相反,他還要法爾跟着自己走。
于是,他佯裝擔憂地就要上前摸摸青年法爾的臉龐,在青年下意識地躲閃時,孟柯一個閃身來到法爾身後,撿起了被他護住的信件。
“緻好友法爾,前往王族樂團的一封邀請函……”、“醫師學院拒絕信”、“緻法爾,最近和甯芙在藍瑚村可好……”
孟柯一目十行地掃過信件的内容,對法爾的現狀有了大緻的了解。
“你做什麼!”青年爆發出一聲怒吼,一時間驚怒交加,想要強行奪回孟柯手中的信,在碰到孟柯的前一秒停下了動作,聲音中帶着哀求,“甯芙,還給我。”
不要追問。
青年法爾沒有說出口,但即使在看不清臉的情況下,他的想法也一覽無餘。
但孟柯卻不由得青年逃避,他拿出了訓組員的架勢,繃緊了一張精緻的臉,語氣嚴肅而冷淡:“你拒絕掉了樂團的邀請?”
“什麼?”青年沒想到孟柯一上來就直切要害,試圖轉移話題,“甯芙,雖然我被醫師學院拒絕了,但隻要我再準備幾個月,我一定可以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