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路琛,是隔天周六。
下午兩點,嚴甯準時準點地來了對門302學習。
岑奶奶又在廚房忙活,趙爺爺給嚴甯出了兩道題後,也進屋去幫忙。
嚴甯紙筆攤開,剛閱讀完題幹,門鈴又響了。
嚴甯主動幫忙去開了門,果不其然地——門外,站着一個身高腿長的路琛。
這人今天穿着黑色羽絨外套,灰色休閑褲,仍背着單肩運動背包,笑意盈盈地跟她打了聲招呼:
“下午好啊,嚴甯同學。”
嚴甯其實還想着他傷情的事,匆匆點了下頭。
兩人一起回到書桌。
嚴甯的座位,面朝着廚房。
她一坐下,便飛快地,往拉着玻璃門的廚房那邊看了一眼——
岑奶奶和趙爺爺在往烤盤上放東西,看起來,不像是會很快出來的樣子。
所以,趁着這個時機,嚴甯一轉回視線,就對路琛低聲快速道:
“讓我看看你的手!”
那天在學校,隻是飛快一瞥,而且她隻看到了路琛的右手,所以,也想再看看他的左手。
而,因為——
嚴甯一直沒對林心慈提及,她來302學習的時候,還有路琛這麼一個“同學”。
所以,為了避免麻煩,從一開始,在岑奶奶趙爺爺面前,嚴甯就也刻意地表現出了和路琛的不熟。
偶爾的閑聊,隻在獨處的時候,隻要二老在,她幾乎一句話都沒跟路琛說過。
路琛應該也早就察覺了她的意圖,對此很是配合。
現在,雖然,兩個人明顯是熟了很多,但嚴甯并不想打破之前的平衡。
一句問話。
就這樣,被她問出來做賊似的心虛模式。
路琛倒是依然配合,他背包剛放到旁邊的椅子上,人還沒坐下,就聽話地把雙手都攤開,遞過來,還正面、反面都一一展示了一遍。
嚴甯垂眸認真看過,有了結論:
“嗯,外傷看起來都好了。”
她又擡頭,有些許不放心,詢問,“你感覺怎麼樣呢?關節會疼嗎?日常用手,寫字什麼的,會受影響嗎?”
路琛笑了下,“我感覺良好,不疼,也沒有影響。”
他答得一本正經。
隻是他邊說,邊擡手,那隻修長的,骨節分明的,紅腫、擦傷早已痊愈的右手,順勢出現在了外套拉鍊上。
嚴甯心頭閃現出一點不太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
那人又笑,還笑得很是招搖:
“這回的衣服,用不用也脫掉呢,嚴醫生?”
跨年夜的烏龍頓時浮現在腦海。
什麼叫“也”!?
不要說得你好像脫過一次好不好!?
嚴甯臉頰瞬間泛紅,有一些些惱怒地,瞪了眼隻跟她隔了一個書桌的路琛。
卻見這人,一臉無辜地舉手投降:
“我是說,我裡面穿了短袖,胳膊上有一塊淤青,現在基本好了,你要不要也檢查一下?”
仿佛,一切都是她腦子不幹淨,在多想。
又仿佛,隻要她一聲令下,他就能原地上演“美少年脫衣記”。
嚴甯:……
人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嗎?
當然——
不能!
嚴甯又快速地看了一眼廚房,岑奶奶趙爺爺還在烤箱前忙碌。
收回視線,她繃着臉,對路琛:
“好,你脫。”
她一開口。
路琛還真就從善如流地脫了外套,他内裡穿了件寬松的純黑T恤,寬肩窄腰的身材,把這種再基礎不過的普通款式,也撐出來優異的版型。
但現在不是分神注意這個的時候。
嚴甯定定心神,擡眼,跟着路琛撩起衣袖的動作,去看他露出的右手肘——
那處還略有青紫痕迹,在偏白的肌膚上,很有些紮眼。
不難想象,他之前剛受傷時,肯定要比這還嚴重得多。
嚴甯心揪了起來,眉頭也不由蹙起。
卻聽那人熟悉的聲音,輕聲道:
“我有在按時擦藥,現在一點兒也不疼。”
見她仍面露擔憂,擡頭看過來,路琛又語速加快,補充上一句:
“而且這是最後一處小傷了,别的地方,一點事都沒有。”
“真的?”
她又不放心地追問一句。
他眸子裡盛着動人笑意,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羽絨外套,落座,“騙人是小狗。”
這時,忽而,傳來推拉門開啟的響動。
“新鮮出爐的蔓越莓餅幹,有哪個小朋友要吃啊……”
岑奶奶端着盤子,笑眯眯地從廚房出來,但目光一觸及穿着半袖的路琛,聲音一頓,詫異道:
“诶,今天又不暖和,你這孩子,怎麼還把外套脫了?”
路琛手上還拿着衣服。
嚴甯和他面面相觑。
一時間,嚴甯也不知道,是該說些什麼,幫他解釋下現在的情況,還是岔開話題更好。
隔了一瞬,路琛估計選了自力更生。
“我嫌熱。”
他這麼一說完,就若無其事地轉頭,把外套放在了鄰座。
但實際上,今天室外氣溫最高不到10度,屋裡開着暖氣,但也實在不是穿短袖就不冷的溫度。
察覺到氣氛微妙。
嚴甯起身,想去幫忙接岑奶奶手上的餅幹盤。
卻被岑奶奶制止:
“不用不用,甯甯乖,你坐着,這盤子有點燙,奶奶戴着隔熱手套呢。”
岑奶奶走過來,把餅幹盤放在書桌上。
打量的視線,落在正從背包裡拿卷子的路琛身上。
路琛還沒開口,岑奶奶就一副很是了解體諒年輕人心态的樣子,擺擺手:
“奶奶懂,黑色吸光,耐寒,所以你不冷。”
嘴上這麼說,岑奶奶轉過頭來,擡手放在唇邊,擋住路琛那側,又對嚴甯道:
“他們這個年齡段的男孩都是這樣——
要風度,不要溫度。
當年你趙爺爺也是,大冬天的就穿一件襯衫,還非得嘴硬地跟我說,他暖和的很呢……”
雖然是悄悄話。
但音量,和行為,隻是做做樣子,完全沒有避着路琛的意思。
甚至廚房裡的趙爺爺,聽到自己的名字,還拿着餅幹模具,探頭出來問了一句:
“是叫我嗎?”
岑奶奶擺手,“沒有,幹活去吧。”
而這邊的路琛欲言,又止,最後拿起筆,垂頭,去寫攤在桌上的卷子。
這還是嚴甯頭一次看到,路琛啞口無言的樣子。
有點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