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蛇,是一種溫馴的蛇類,經常被作為寵物蛇來飼養。
當然,這僅限于浪客行之外,浪客行中的碧骨王蛇,顯然沒有辦法用溫馴來形容。這個boss的建模大概是參考過荻花聖殿的塔洛馬蒂大蛇,體型極為巨大,盤繞在一根巨柱之上,蛇頭上長滿了灰色豎立刺狀角鱗,雙眼血紅,身披刀一樣鋒利的青黑鱗甲,必須拉遠鏡頭才看得到全貌。
與其說是王蛇,它的種種特征,反而更像蝰蛇和巨蟒的合成體。
以上信息,來自于對浪客行了如指掌的陸厭。在确定了這關的boss是什麼之後,他們反而沒有一開始那麼緊張了,擔心的重點也逐漸轉移到了自己身上正在發生的異變之上。
“有沒有一種可能,‘王蛇’指的是這條蛇很厲害,是蛇裡的大王?”衛山河道。
“嗯……按照洗手間的一貫作風也不是不可能啊。”陸厭道,“這個boss的技能主要是範圍AOE,還挺好躲的,不過看樣子這條蛇本身也有物理傷害。”
殷熾也說:“地上的那些痕迹,就是鱗甲摩擦地面才留下的。蛇可以順着山壁遊走,之前襲擊玩家的時候應該就是它卷住玩家離開棧道,才導緻那個玩家的左手被木楔卡住。”
聞言,靠在山壁上的祝靈正站直了身體,默默往前站了一步。
他們現在已經回到了之前遇到那個田螺玩家的位置,就在那塊被蝕肌彈崩碎的巨岩旁邊,那個老玩家早就不知所蹤,隻有地上還散落着幾根淬了毒的弩箭。
衛山河走到師襄旁邊,借袖中燈籠的光,拿出香篆鐘看了一眼,這一看,他才突然想起來,之前經曆的一系列事情太過混亂,他們都忘記重新點燃木盤香了。
一盤香隻能燃燒四個小時,而他手中這隻鐘,已經燒得隻剩下香灰。衛山河摘下手套,伸手輕輕一碰那些灰燼,入手一點餘溫也沒有,顯然是早就燃燒殆盡。
祝靈正看着他的動作,茫然道:“你摘手套幹什麼?潔癖痊愈了?”
被他這麼一問,衛山河一愣,如夢初醒般擦幹淨手,戴好手套。
“因為他快變成小猴子喽。”陸厭笑道,“糟了,等你變成了猴子,會不會去撿粑粑幹扔着玩?”
衛山河皺起眉頭:“你禮貌麼?你才扔……那個東西!你變成猴子也就是峨眉山那種潑猴!”
殷熾卻說:“新聞裡看過,猴子真的會扔屎。”
衛山河沉默了:“……我不能接受。”
“我也不能接受!”師襄憤怒道,“剛想從背包裡拿點東西吃,你們就開始聊這些惡心話題?”
木盤香早就燒完了,他們進入懸棺裂谷的時間應該遠遠不止四小時,師襄這麼一說,大家頓時也覺得腹中有些饑餓,當下幹脆“放下恩怨”,圍坐在巨岩之後,稍事休整。
為了防止食物香氣引來boss,他們隻拿出了些白飯與面餅,還好客棧夥食不錯,簡單的飯食入口倒也不會難以下咽。
“盤點一下我們現在主要面臨的幾個問題吧。”師襄掰開一隻餅,道,“我覺得,最嚴重的就是猴化問題。一隻猴子肯定不能去找蔣玉鳳對話回到客棧,所以,如果我們沒能阻止這個過程,恐怕就要永遠在這裡做猴子了。”
玩笑時間已經結束,誰也不想撿粑粑幹扔着玩,大家紛紛颔首。
“boss和野獸也是一個問題。”陸厭正色道,“boss是碧骨王蛇,蛇的視力很差,捕捉獵物主要靠的是熱感應,所以裂谷裡黑與不黑對它來說完全無所謂。至于野獸,我覺得我們在山底那波分析也是對的,從其他動物的骸骨上來看,它們确實死于猛獸捕獵,隻不過我們的優先級錯了,在這個山谷的食物鍊中,碧骨王蛇位于頂端。蛇的食量一般是自身體積的兩倍,而碧骨王蛇又巨大無比,無論野豬還是猴子、又或是我們,都是碧骨王蛇的食物,而且,它很可能還沒吃飽。”
“第三點,老玩家。”祝靈正也道,“我們隻接觸到了一個人,目前看來他對我們的敵意不是很大,但說不準後期會不會改變想法。如果僅僅是一個田螺,即使是老玩家,應該也不是我們的對手,但他的隊友如何我們完全不了解,這一點,很棘手。”
衛山河補充道:“還有鈍感。我們的視線受阻也就罷了,但從進入裂谷以來,我覺得聽力也變得很差,有些應該很大的聲音聽起來卻模模糊糊。另外,那些山洞裡積攢了很多梓匠們經年累月的……排洩物,雖然惡臭,但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臭,可能我們的嗅覺也被影響了。”
不僅進了每一個山洞、還用刀挑起沾了穢物的布條近距離觀察過的殷熾聞言,突然失去了胃口,默默放下面餅。他正想補充點什麼,卻感覺祝靈正以不大的力度在輕輕地拽他手裡的餅。
“你沒吃飽嗎?”殷熾順着那力道把餅塞給他,順口問。
祝靈正聞言,不解道:“飽了啊。”
殷熾一愣,與此同時,忽然感到一個粗砺的、毛茸茸的東西擦過他的手指。
他一哽,憑借強大的意志力硬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坐在原地沒動,僵硬地低頭一看,原來是不知道從哪來了隻小猴子,倒鈎在巨岩上,垂下長長的胳膊,正抓着殷熾塞給它的餅,費勁兒地啃着。被殷熾發現了,它顯然有點驚慌,兩隻圓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想跑又不敢跑的可憐兮兮的樣子。
其他人也發現了這隻猴子,想到它的身世,再看看這可憐的模樣,師襄輕歎一聲:“給它拿點水果吃吧。”
“成。”陸厭聞言,在小隊背包裡翻找一會兒,掏出隻桃來,笑眯眯地在猴子眼前晃了晃,“沒有香蕉,吃個桃子吧,這可是齊天大聖的最愛。”
那桃子也是有間客棧出品,飽滿新鮮,猴子的眼睛頓時就黏在上面了,眼巴巴地瞅着,陸厭便将桃子遞給它,笑道:“吃了我的桃,就得認我當猴王,知道麼?”
那猴子看來是一點作為人的特性也沒了,也不管陸厭說的什麼,接過桃子就是一通亂啃,頓時汁水飛濺,衛山河坐遠了一點,無語道:“你眼光還挺長遠的,現在就想着當猴王了。”
“不行,絕對不行。”師襄斬釘截鐵道,“誰願意當猴子誰自己留下,我反正要做人。”
她皺起眉頭,也不管那隻吃得正歡的猴子了:“回到正題,從那些刻在岩壁上的文字可以看出,能夠延緩我們變成猴子的關鍵道具是‘黃符’,但是依照殷熾的發現,那些黃符已經不見了,似乎是被人撕走了。你們說,這黃符是什麼時候被撕走的?”
“為什麼要留意時間?”殷熾一邊輕輕摸着小猴子毛茸茸的腦袋,一邊問道。
“如果是很久之前被撕走的,那就可能是藏在其他山洞的梓匠們幹的。”師襄道,“人在劇變和死亡面前往往是自私的,多一些黃符就能讓自己晚點兒變成猴子,他們會互相争奪黃符也很正常,隻是那些梓匠也沒想到,自己藏身的山洞會被那蛇率先攻破罷了。如果黃符是最近才被撕走的,就更好解釋了……”
她抿起唇,從地上撿起一根弩箭,挑了挑眉:
“不是隻有我們隊面臨着變成猴子的危機。”
在浪客行中遇見别的隊伍,無非隻有三種選擇,對立、合作,或互不幹涉。雖然已經是第四天,但這的确是師襄一隊首次遇見其他隊伍。
說來也有意思,他們從孟秋暗示過有PVP内容開始,就一直在為隊伍之間可能存在的競争做準備,但直到整個浪客行進度過半,這些準備才第一次派上用場。
之前,他們也早早地讨論過,對于被莫名其妙帶入浪客行之中的玩家們來說,遇到其他隊伍時,第一選擇肯定是和平相處,所謂的PVP根本就打不起來。但既然孟秋那麼說了,就說明遊戲裡一定有什麼會強迫他們進行競争的機制存在。
現在看來,那用來保障PVP的機制,很可能就是“黃符”這種和玩家的生死息息相關的重要道具。
“如果整個地圖的黃符不夠分,那事情就難辦了。”
在小猴子稀裡嘩啦吃桃子的聲音中,祝靈正說。
殷熾面色一沉:“山腹裡一共是五個山洞。”
五,是一個極為敏感的數字,正好就是一支小隊的人數。假如每個洞口的門上都貼着一張黃符,那一共也才不過五張而已,如果那個田螺的隊伍還沒有減員,五張黃符,恰好一人一張。
對于師襄這一隊來說,他們确實是做好了PVP的準備,但這準備其實也是以自保意味巨多,并不代表着要去主動地搶奪别人的保命道具。
“不要慌。”師襄咬了咬嘴唇,皺眉道,“那些梓匠也隻是在洞口貼了一張,就能延緩他們異變的速度,理論上來說,也不需要一人一張黃符,五個人共用一張完全可以。”
“但是你不知道那些梓匠究竟是什麼時候被變成猴子的、黃符又能延緩多久。”衛山河搖搖頭,“對于玩家來說,肯定還是一人拿着一張最放心,誰也不想在涉及到自己生命的問題上豪賭一把。”
殷熾卻說:“我們隻需要在這裡留二十四小時,二十四小時的話,一張黃符應該夠了。”
他想了想,又道:“既然梓匠們都選擇了把洞口封住不出來,那麼撕走門上黃符的應該就是那隊玩家了。”
“等一下。”祝靈正輕輕一擡手,輕聲問,“我們怎麼能确定,這張地圖隻有我們兩隊?”
的确,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裡,他們連探索地圖都很艱難,更别說調查這裡究竟有幾支隊伍了。假如這裡其實存在着更多的小隊,黃符隻會成為更加稀缺的珍貴資源。
“你說得對,但我們也不能确定田螺那隊就是滿員。”陸厭道,他甚至将包着那隻斷手的布包拿出來晃了一下,看到隊友面色古怪,又趕緊補充,“不是,我當然是希望他們沒事了,我隻是說不要往過于悲觀的方面去想,至少我們隊的配置……诶?”
他突然愣了一下。
“怎麼?”師襄問,“想到什麼了?”
陸厭看看衛山河,又看了看祝靈正。
“你倆一個氣純一個衍天……一個道教一個陰陽家,會畫符應該很合理吧?”
這下,愣住的人變成了其他四人。一陣簡短的沉默後,祝靈正猶豫道:“好像……也不是不行?”
“意思是我們可以直接去找其他有符的玩家借一張,臨摹?”衛山河一頓,“不對,能臨出來的話不就直接量産了麼,完全可以人手一張。”
“打住。”師襄無奈道,“想法很好,職業也匹配,但是畫這個東西得有材料吧,黃表紙你們有嗎?朱砂毛筆你們有嗎?在這個鬼地方到哪兒去找這些東西?”
——那小猴子還在埋頭吃桃,忽然有些迷茫地擡起頭,看了看身邊的人。這人看起來面色倒是沒有什麼變化,但動物對情緒的感知非常敏感,它感到了一種濃郁的糾結,于是抱着桃子往旁邊挪了挪。
這糾結的人正是殷熾。他面色凝重地思索了幾秒後,終于悶悶地開口:“你看小隊背包最後一欄。”
“什麼背包最後一欄……”師襄還沒反應過來,随口便道,突然回過神來,狐疑地看向殷熾,“你放什麼進去了?”
殷熾面不改色地接受她的打量。
常用的食物藥品和火折子等物品都放在小隊背包的最前面方便取用,師襄還真沒注意後面一欄多了什麼。在隊友的注視中,她開始一樣一樣地從背包裡往外掏東西,越掏便越無語。
黃表紙、朱砂、毛筆、羅盤、桃木劍、五帝錢……
“這是什麼?”祝靈正拿起幾隻小瓶子問。
殷熾道:“雞血。”
“……趙雲睿還賣這個?”師襄無奈道。
“我們上次去楓陽村的時候……弄來的。”殷熾面無表情。
衛山河拿起桃木劍揮了兩下,一打眼又看見劍旁還有幾個黑乎乎的東西。他随手拿起來一個打量了半天,也沒看懂那究竟是什麼,給旁邊陸厭掃了一眼,卻聽陸厭笑道:“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黑驢蹄子吧?”
“……”他迅速把黑驢蹄子扔了回去。
在這堆東西面前,師襄感覺自己的語言變得有些蒼白無力,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隻得把它們又收回了小隊背包。她本來還想問一句花了多少玉簽,但想想殷熾都能自己去搞雞血了,話到嘴邊,又默默咽了回去,好歹這些黃表紙和朱砂毛筆倒是陰差陽錯地派上了用場。
“不對。”
出乎意料,沉默良久的祝靈正竟然一臉不虞地開口。
他質問殷熾:“你不是說鬼是數據、是磁場、是暗物質麼?為什麼還搞來這些東西?”
這下連殷熾鐵打的表情都愣是沒崩住,和其餘人齊刷刷地看向祝靈正,瞳孔地震。
——他竟然真的信了!
俗話說,科學的盡頭是玄學。
雖然這句話自有其道理所在,但真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誰也不想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虛無缥缈的玄學上。
“無論怎麼說,還是盡可能地先拿到一張符吧。”師襄道,“萬一畫出來的符不管用,起碼還算有道保險。”
陸厭點頭:“好,那我們先按照最理想的情況來看,這張地圖隻有我們和另外一隊,門上所有的黃符都是被另外一隊玩家撕走的,而且他們願意和我們分享;這樣的話,隻要熬過剩下的時間,就不用擔心被變成猴子了。”
衛山河則道:“至于最壞的情況,就是這張地圖有很多支隊伍,黃符卻沒幾張,其他隊伍自己都不夠用,他們也并不想和我們和平相處。”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腳踝處忽然傳來一陣怪異的感覺,那感覺既不痛也不癢,很難用語言形容,大概是一種微微發燙的僵麻感。他心裡一沉,将長靴的軟邊連同雲襪一起翻下來,果然就看到腳踝處已經長出了一片巴掌大小的棕褐色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