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一豬二熊三老虎”,在野外遭遇野豬,比遇到熊和老虎還要可怕。
這倒不是說野豬就一定比熊和老虎強了,而是這種動物在野外比較常見,天性又暴躁兇惡,幾乎沒有理性,皮膚也格外堅硬粗糙,連獵槍的子彈都很難打穿,至于浪客行裡的野豬,大概隻會比普通野豬更加難對付。
不過之前大家差不多都猜到這張地圖有野豬了,倒也沒太過驚訝,隻是野豬群狂奔而來的聲勢太過驚人,師襄暗暗點頭,心中便想,第四天畢竟還是第四天,難度還是在的。
這條山道,一邊是高聳的岩壁,另一邊則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所幸地形勉強還算寬敞。殷熾在高處已經看好了一處凹陷,跳下來後便迅速将其他人推進這處不大的空洞之中,幾乎剛站穩,當先的野豬就已經沖了過來。
野豬攻擊的方式主要就是撕咬和沖撞,它們體型巨大、沖刺速度也快,被一頭野豬正面沖撞,不亞于面對一輛疾馳而來的汽車。好在它們在這種蠱毒造成的黑暗中也看不清、嗅不到什麼,根本沒注意到這裡還有人,隻是一味地埋頭猛竄。帶頭的那隻野豬幾乎是緊貼着殷熾蹿了出去,奔跑間背上鋼針般堅硬的鬃毛根根豎起,帶起一陣刀割一樣的厲風,刮在手臂上都隐隐作痛。
火把被扔出去後,祝靈正背後的魂燈就成了唯一的一點光源。他借着這點微光,看清了竄過去的那頭野豬,輕輕“咦”了一聲。
“怎麼?”師襄大聲問。
先前距離尚遠,聽得不清楚,現在野豬群奔至面前,蹄爪和岩石堅硬的敲擊聲響成一片,再加上那别提有多嘶啞難聽的嚎叫聲,安靜的裂谷一時間嘈亂不堪,她隻能這樣扯着嗓子說話。
“是小野豬!”祝靈正也高聲回答她。
師襄聞言,拿出火折子吹亮。野豬沒有智商,但偏好逞兇鬥勇,見人就怼,她怕引起這狂奔豬群的注意,沒敢再點火把,隻是用手攏着火折子看了一眼,果然就看到那當先狂奔而去的幾頭野豬背影都不算太大,确實是小野豬。
但幾頭小野豬可搞不出來這麼大的動靜。感受着腳底不斷震顫的大地,顯然,大野豬還在後面。結合豬群那凄厲的嘶叫聲,師襄喊道:“它們是不是在逃跑?”
“是吧!”祝靈正也喊,“可能是碧骨王蛇出來吃零食了!”
他們倆一人在最左,一人在最後,被夾在中間的陸厭和衛山河被震得眼冒金星,陸厭便叫道:“你們吼那麼大聲幹什麼!耳朵要聾了!”
“不好意思啊。”祝靈正立刻信以為真,要和他倆換位置,剛挪了一下便被殷熾按住:“先别動,大的過來了!”
正如他所說,腳下土地震動越發劇烈。這條峽谷本來就是懸崖之間的一條裂隙,都是由大塊岩石構成的,如果說之前那幾頭小野豬跑過時地面在輕微搖晃,那麼殷熾話音落下時,整塊岩石都已經開始在顫動了,他們站在上面,就好像站在風雨中颠簸不平的一艘小舟上,必須得伸手扶住旁邊的岩壁才能站直。
就聽見隆隆聲伴随着尖利的嘶叫,黑暗之中,一陣混合着土腥味的烈風撲面而來,那風帶來的小石子砸在臉上身上,都能劃出淺淺血痕。岩壁上的凹陷本來也沒多大,殷熾本來還有半個身子露在外面,立刻被衛山河和祝靈正扯住,一個拽一個按,死命地将他拉了回來。五個人擠作一團,下一秒,便看到一頭體型巨大的紅毛野豬越過他們面前,那速度快得都成了一道殘影,緊接着,這頭野豬收勢不及,竟然直直地撞向了山崖!
那崖邊還有懸挂着黑棺的連片木楔,根根渾圓結實,被這頭小山一樣的紅毛野豬一撞,竟然就跟紙片一樣被連根撕裂開來,連帶着上面綁縛着的三四口棺材,和那頭野豬一起,墜下了深不見底的懸崖。
這一切不過是眨眼之間,紅毛野豬摔下懸崖時,木楔被拔起時濺起的塵土才剛剛撲到幾人臉前。陸厭抹了把臉,感覺自己口鼻裡都被灌滿了沙土,呸了兩聲:“這……你這兄弟脾氣還挺暴?”
他這句話卻是對殷熾說的。
殷熾也是滿頭滿臉的灰土,撣了撣圍巾,道:“别胡說,這是你兄弟。”
雖然開着玩笑,但是幾人見到那摧枯拉朽的畫面後,都是心有餘悸,不難想象,這紅毛野豬要是撞到了人身上,恐怕也是筋骨盡折的下場。
還沒等他們緩口氣,又是幾頭巨大的野豬蹿了過來,那氣勢驚天動地,殷熾和陸厭二話不說,當即閉嘴,死命地往岩縫裡擠。
衛山河被他們擠得死死貼在山壁上,臉都要擠變形了,形象全無、潔癖發作,口齒不清地暴怒道:“别擠噜!”
“忍忍吧。”師襄道,作為這一隊唯一的姑娘,幾人貼心地給她留出了一小片空隙,饒是如此,她也不得不把背後的琴取下來緊緊抱在懷中,“……我怎麼覺得,這些野豬似乎在反複奔跑?”
“是嗎?”
陸厭艱難地騰出一隻手來,把祝靈正背後的魂燈抽出來遞給站在最前面的殷熾,“你看看?”
殷熾接了燈,在烈烈勁風中艱難辨認了一會兒,點點頭:“沒錯,它們在這條山道上來回跑動,但先前那幾頭小的是跑沒影了。”
“這是在進行蔥雞!”衛山河說,“前面似不似和蛇打起來了?”
“有道理,小的逃跑,大的留下戰鬥。”陸厭道,話音未落,幾人忽然齊齊感到一陣勁風撲面而來,電光石火之間立刻分外默契地各自騰身四散而去,祝靈正的魂燈還在殷熾手裡,殷熾甩出鈎索釘死進頭頂的岩壁,單手拉住他就躍了起來。
下一秒,隻聽見一聲巨大的悶響,一頭紅毛野豬一頭撞上了他們先前容身的那個凹陷處,頓時翻倒在地,獠牙盡折、血肉橫飛。那堅硬的岩石在這股巨力的沖擊下都迸裂開來,斷裂處淅淅瀝瀝地淌落着血肉混合的泥。
要不是躲得及時,被撞上這麼一下,隻怕是得當場殒命。
這頭紅毛野豬撞上岩壁後,那大地的震顫感就小了許多,看起來,野豬群的數量已經所剩無幾,隻有極遙遠的地方,還時不時地響起凄厲的嘶鳴聲。
青霄飛羽結束,師襄落地,踩在血泊裡,緊皺眉頭。
“這些野豬莫不是瘋了?”
“它們應當也看不見路。”衛山河從頭頂的岩塊上跳下來,總算能正常說話了,“野豬就是這樣的,一急起來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一腔暴脾氣,見什麼都要怼。”
“豬還是太白山的好。”陸厭唏噓道,一擡頭,發現殷熾和祝靈正還攀在山岩上,“你倆幹什麼呢?”
兩人都沒回他的話,祝靈正問殷熾:“你也看到了?”
殷熾點點頭。
“看到什麼?”師襄問。
“豬蛇大戰。”殷熾跳了下來,言簡意赅,“巨型白毛野豬大戰碧骨王蛇。那條蛇的眼睛跟車燈一樣,很顯眼。”
正如殷熾所言,碧骨王蛇的眼睛的确跟車燈一樣,不止是亮度,還有大小。
野豬群死得死、跑得跑,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幾人繼續前行,遠遠地,便在黑暗之中看到了那碧骨王蛇的眼睛。
那是一對血紅的眼睛,在漆黑之中宛如兩盞巨大的紅燈籠,瞳孔收縮如一條窄線,看着就有一種非常不祥的意味。
“這是卡車車燈吧。”陸厭道。
碧骨王蛇的體型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大一圈,完全看不到它的身子,隻有一顆三角形的頭顱低低地垂着,上面滿是突起的灰色刺鱗,猙獰可怖。那兩隻巨大的眼睛似乎會發光一樣,能清楚地映出面前的事物,就看到在這碩大的蛇頭面前,另一個巨大的陰影正伏低在地、高高地拱起小山一樣的背脊,似乎随時要發起沖擊,正是另一個boss,巨型白毛野豬。
師襄以前看小說,看到《西遊記》裡描述妖怪,講到它們的原身,動辄便是百千萬丈高,遮天蔽日、橫跨山澤,連體型比較正常一點的豬八戒,也是“碓嘴初長三尺零,獠牙觜出賽銀釘”,光一張嘴就三尺,身高起碼也該在三米以上。而眼前這頭巨型白毛野豬,看上去似乎比書中的二師兄還要更高大一些,這樣一頭野豬,也隻是和碧骨王蛇的蛇頭差不多大,難以想象它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蛇軀到底有多長。
眼前,這兩個boss正陷入了僵持狀态,空氣中彌漫着隐約的血腥味道。五人趁雙方對峙時悄悄接近,藏身在離它們不遠的一塊巨岩之後,剛站定,便看到那碧骨王蛇的豎瞳緩緩轉動,蛇頭也微微轉向這邊,似乎察覺到了異常。
被體型這麼大的巨獸注視着,是很有心理壓力的,好像自己忽然變得如蝼蟻般渺小。好在那巨型白毛野豬卻是沒這麼敏感,察覺到碧骨王蛇分神,立刻嘶叫一聲,雙足刨地,露出兩根白森森的鋒利獠牙,朝它的頭顱撞去!
碧骨王蛇雖然看着他們這一邊,但大概也在留意着巨型白毛野豬的動作,反應極其迅猛,立即高高昂起蛇頭躲過了這一擊。巨型白毛野豬一頭撞在蛇身上,獠牙與青黑色的鱗甲相撞,發出令人牙酸的铿锵聲,好像金屬撞擊,甚至有種要火星四濺的感覺了。
甫一相撞,巨型白毛野豬立刻開始用尖利的獠牙撕扯蛇身,但碧骨王蛇的鱗片瞬間片片閉合,宛如形成一套密不透風的铠甲,任憑巨型白毛野豬如何撕咬,都無濟于事。而巨型白毛野豬背上的鬃毛也根根豎立,看着像刀山一樣,碧骨王蛇幾次回轉蛇首張嘴欲咬,最終都放棄了。
親眼看見兩個巨獸在咫尺間兇猛對峙,那感覺還是挺刺激的,師襄緊皺眉頭,不禁開始思索,唐催寒究竟是用什麼方法才取到了碧骨王蛇的血。
想來先前它大概也是因為受傷,才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遊走、捕捉獵物,而現在,在接連襲擊了玩家、猴子和野豬群之後,這條碧骨王蛇顯然恢複了不少,不再如唐催寒所說的那樣,處于“虛弱”的狀态了。
她還在這邊想着,就看見陸厭和祝靈正在分着什麼。他們還要把手裡的東西分給衛山河和殷熾,衛山河搖手拒絕,殷熾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接了。
師襄仔細一看,竟然是一把葵花籽。
“很精彩。”陸厭邊嗑瓜子邊點評,“像看特攝電影一樣,立體環繞裸眼全息。”
師襄面無表情道:“如果你不是我隊友,我會直接把你平沙進蛇肚子。”
祝靈正手裡的瓜子剛剝了一半,頓時不香了,默默地又揣了起來。
“不要急。”陸厭擺擺手道,“現在這種情況,就好像龍門裡大哥隊和二哥隊打起來了,像我們這種後來的,必須得沉得住氣,關鍵時刻上去勸架才能恰到雞。”
“……你還有帶躺雞的業務啊。”衛山河說。
“前五1500不進免費,價格很公道。”陸厭道,看見師襄的手放在琴弦上,趕緊在嘴邊比劃了個拉拉鍊的動作,收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