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今晚參加梨園宴的樂工名單都齊了?”
陸厭抖了抖手裡薄薄一沓紙,揚聲問道。
“對的,這是最新拟好的名單,真的都在這了。”
王三金雙手交握,賠着笑:“大俠,不是說好今晚我帶個路就行了麼?”
“沒辦法,你也知道最近風聲比較緊,不提前确認一下,實在是不放心呐。”陸厭說,低頭翻看起手上的名錄來。他倚在窗邊,一條長腿蹬在門框上,有意無意地攔在了門窗之前,也不用擔心NPC會奪門而出,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很快就看到了師襄的名字,忍不住挑了挑眉。
“又是坐部琵琶樂工?兩次了……”
他繼續往下看,卻突然坐直了身子,神情嚴肅起來,一把勾過王三金的領子,指向名單上一處:“這人怎麼回事?”
王三金仔細一看,原來陸厭問的是一個名字被劃去的樂工。他本身不是管理人員這塊的,想了半天,倒是也記起來有這麼一回事:“哦,這人似乎是身體不适,昨天就被劃去了。”
“身體不适?”陸厭看着被劃去的“付井儀”三個字,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雖然他們并不算很熟,但是付井儀那樣的人給人留下的印象總是很深刻的,怎麼想,他也不該缺席這劇情中最重要的一環。
難道是布好的局?
陸厭摸了摸下巴,又看過剩下的人名,再沒有熟人了,便把名單又還給王三金。他本來想着打聽一下付井儀現在在哪裡,又怕弄巧成拙、引起王三金的注意,給付井儀搞出個OOC來,隻好自己去找了。
一周目時,梨園中所有僻靜無人的小路都被玩家們走過了,陸厭雖然來得晚,但也記住了其中幾條道。他翻過分隔樂師台和居所的廊牆,看了看前後左右在外形上幾乎完全一緻的屋舍,在心裡歎了口氣。
這該怎麼找啊?
正發愁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隐約的腳步聲。陸厭心念一動,身形便漸漸隐沒在斑駁的樹影中。
“怎麼了?忽然停下幹嘛?”
李千馳轉頭看着身側停下腳步的尹有攸,催促道:“快走啊,我是翹班出來的,被NPC發現就麻煩了,等會還得去幫柳七刀點卯呢。”
“總覺得聽到了什麼。”尹有攸說,往更遠處的廊牆看了一眼。
玩家們都知道他耳朵靈,聽到這句話,李千馳頓時嚴肅起來。
“……這地方不是一般沒人來麼。”他說,忍不住扭過頭四處看了看,“等下不會又竄出來個假秀秀之類的東西吧?”
尹有攸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兩人便看見陸厭忽然從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冒出頭來,還笑嘻嘻地揮了揮手:“是我,是我。”
那場面有點驚悚,還好兩個人都膽子大,沒什麼反應,李千馳還很熱情地和他握了握手。
陸厭想到殷熾,在心裡感慨,确實是人比人氣死人。
“我正想找付井儀呢,你們倆這是去?”
“巧了,我們也去找他,走吧,這地方小尹熟。”李千馳說,尹有攸點了點頭。
陸厭一拍手:“所以他身體不适是裝出來的?”
“啊?”李千馳卻一愣,“什麼身體不适?”
“就是他被移出今晚梨園宴樂工名單那件事……”陸厭說,看到尹有攸也盯着他看,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嚴肅,不由得“嘶”了一聲,“壞了,你們也不知道?”
“師襄在名單裡嗎?”尹有攸忽然問。
陸厭一皺眉,不知道怎麼又和師襄扯上關系了:“在啊。”
“那你做好心理準備。”尹有攸說,眼睛黑沉沉的,表情很冷,“她很可能被‘鬼’附身了。”
李千馳和陸厭的震撼不比聽到柳七刀突然抛出爆炸性消息的亓秀秀和龍葵少,李千馳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就轉頭去看陸厭的表情:“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付井儀之前的推測。”尹有攸說。
付井儀的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李千馳前不久才被平沙過,聞言先信了半分;再看陸厭,這會兒也是神色凝重,一雙翡翠一樣的綠眼睛沒了笑意,清淩淩的,看着就有點滲人。
“走。”尹有攸也看了陸厭一眼,言簡意赅道,“去找付井儀。”
“對,我們本來也是要去找他的。”不能指望尹有攸多說,李千馳邊走邊主動解釋道,“我這幾天都忙,早上去柳七刀那裡沒找到他,感覺有點不對勁,路上正好碰到小尹,說是也很久沒見付井儀了,我倆一合計,就鑽進來了。”
陸厭神色不明地“嗯”了一聲,李千馳拍拍他肩膀,絞盡腦汁地安慰道:“沒關系,師襄也不是一定就被鬼附身了,可能付井儀遇到的是假師襄也說不定,我們之前還遇到過假的仇非呢。”
“這樣啊……最好是假的。”陸厭扯了扯嘴角,“不過我想那個‘鬼’應該也不會太好過吧。”
他這句話說得有點沒頭沒尾的,李千馳奇怪道:“此話怎講?”
陸厭歎了口氣,擡頭看了看天邊薄霧一樣的雲,不知道這口氣是歎給玩家們還是給鬼的。
“她可不是那種任人宰割的性格。”
這句感慨可謂發自肺腑,李千馳回想了一下師襄其人,之前在客棧中的幾次照面,她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抱着琴,看上去既文雅又安靜,不像是破壞力很強的樣子,有點不敢贊同陸厭的話。
他心裡想什麼全寫在臉上,陸厭一看就知道李千馳沒信,笑了笑,也不多解釋了,又轉頭問尹有攸:“付井儀那邊是什麼情況,你知道嗎?”
“不太清楚。”
尹有攸在前面帶路,一邊留意着周圍的動靜一邊回答。
梨園走水那晚,他本想将師襄有問題這事兒告訴其他玩家,但這一輪劇情裡事故頻發,對侍衛的看管便變得非常嚴格,再加上人機事件等種種因素,這段時間來他找了很多次機會,都沒能和其他人接上頭,獨獨到了梨園宴這天,全宮上下分外忙碌,看守分散,才能趁機潛入梨園。
而最糟糕的是,早在兩天前,付井儀便已經和“師襄”攤過牌了,那場大火就是因此而起,但這之後,梨園竟然又詭異地平靜下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種平靜,往往才是最恐怖的。
“付井儀也不是那種不會反抗的人吧,他那麼聰明,‘鬼’應該搞不到他。”李千馳說,又忍不住感慨道,“說來也巧,他們都是長歌呢。”
“你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來了,師襄這兩輪被分到的角色一模一樣,都是坐部琵琶樂工。”陸厭道,“……這應該不是巧合吧?”
他這麼一說,三人腦海中頓時便齊齊浮現出第五天以來師襄的模樣,垂着眼,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漠然,卻總是懷抱着那把琵琶。
——不知道是劇情作祟還是單純的倒黴,這三個人在第一輪劇情裡都是後續才陸續加入到華清宮這個舞台中的,尹有攸被關了很長一段時間,而李千馳和陸厭随天子車輿進宮,是以三人都不知道,在第五天剛開始那段時間,師襄還是以擅長彈琴的樂師身份出現的。
隻是不知從哪一天起,她懷中的琴忽然就變成了琵琶。
好在對情報的缺失倒也沒耽誤他們腦補,李千馳疑道:“難道說這個鬼是個彈琵琶的樂師?”
“八成是這樣。”陸厭道,“所以我們在查這個鬼的身份時,就要從樂師們入手了。”
“對了,小尹之前不也是梨園的麼?”李千馳問。
“是。我被放出來之後,他們也是先帶我去了樂工部,看到樂工部不缺人,随後才調到舞伎部的。”尹有攸說。
“這樣啊。”
這個消息聽起來似乎跟他們讨論的話題關系不大,李千馳點點頭,陸厭也沒有多加注意;恐怕連尹有攸自己都不知道,他随口而出的這句話代表着什麼。
華清宮内的制度安排井然有序,像雜役、守衛換班的時間,都略早于樂師們自按歌台回返的時間,樂師居所空無一人,沒鎖上的房間更是寥寥無幾。
這其中,屬于師襄的居所最為顯眼。因為是失火之後新修葺起來的,一眼就能和其他房屋分辨出來,附近的苗圃中還殘留着焦黑的痕迹,在四周草木蔥茏環繞之中,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我昨晚就在這附近見鬼了。”陸厭指着師襄門外斜對過的屋檐,給他們簡單描述了一下當時的情形,“如果師襄是鬼,那我昨晚看到的東西是什麼?”
他故意把那個遊蕩的魂靈描述得十分駭人,可惜李千馳和尹有攸不是殷熾,沒什麼反應,李千馳還在很感興趣地追問:“那個東西離你那麼近都沒對你出手?”
陸厭摸了摸下巴:“隻有黑洞出現的時候,它似乎想把我推進去,但是很容易就掙脫了,别的沒了。說起來,從它身上我确實感覺不到敵意,甚至有種熟悉的感覺,反而是師襄……她的表現确實很不對勁,說她看不到那個鬼吧,她的視線又有明确的焦點;說她看得到吧,她又什麼都沒做。”
李千馳問:“有沒有可能,鬼除了寄居在師襄身上之外,還有一個鬼魂形态的本體,你看到的就是本體?”
“應該不是。我感覺師襄對那東西有一種明顯的排斥和敵視。”陸厭搖搖頭。
李千馳一個腦袋兩個大:“算了,太複雜了,想不明白,我們還是快去找付井儀吧。”
“哎呀!”
真實的華清宮裡,謝不若直拍大腿。
“怎麼就不想了呢!”他急得團團轉,“既然師襄是鬼,那長得像鬼的東西肯定就是師襄了,這麼簡單的代換還不會做嗎!”
“你這是拿着答案套公式,一般人應該還真想不到。”
行守睜開一隻眼睛吐槽道,“快點坐下,繼續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