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萬物歸寂。
唯有哭聲,并未止息。
衆神哀痛默立着,少年們則跪成一片,此刻所有結界散去、陰珀已歸于平靜,莽原上再沒有了鬼怪的嘯叫,此刻隻剩下神族和遠處人族的痛哭之聲。
花璨保持着拜别父母的姿勢沒有動,腦海中一片空白,她隻知道:這聲巨響之後,就真的再也見不到父親母親了。她目眦欲裂、任眼淚毫無章法地砸在面前的土地上;她大張着嘴、無聲尖叫、哭号着;她将雙手手指深深嵌入泥土中,用力握指成爪,任石子沙礫将掌心割得千瘡百孔。
直到手腕處傳來陣陣痛楚,花璨才清醒一些,她知道,那是哥哥——她從今往後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
花铎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情緒來收拾自己、面對别人,剛剛父母親好像交代得很清楚:為何選擇如此、族長之位、神武、還有對祝伯伯那托孤般的囑咐。
但父母親沒說他花铎該如何面對驟失雙親的自己,他什麼時候可以痛、又是什麼時候才可以哭……
花铎此刻沒有表情,他仿佛失去了一切感覺,隻有心髒的抽搐和絞痛在一遍又一遍惡狠狠地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突然,花铎的掌心一動,他猛然驚醒:是妹妹的手。
他剛剛無意識的攥緊拳頭、并沒有收着力道,不知道她的手骨有沒有受傷……他意識回籠趕忙擡起頭看向手中花璨的手腕,那手腕一用力,他被順勢帶起,視線落入花璨那泛着冰川融化般藍色霧氣的雙眸中。
花璨抽出手腕,捧着花铎沒有表情的臉,哽咽着輕聲說:“哥,我們……我們………還有彼此,對吧?”
花铎回握住妹妹的手,眼中似乎被确認了什麼般有了一瞬間的清明。他點了點頭表示回應,在強迫自己冷靜片刻後,他帶着花璨走到祝明烽身前,對祝明烽說:“祝伯伯,此處已淨化完全,當無所遺漏。隻是族内之事…可否麻煩您指點流程……”
是啊,族内還有父母的感念儀式和新族長的繼任儀式要操辦。事出突然,想必此刻神族各家已經亂成一鍋粥了,還有魔族那邊……以及立場不明的妖族……為防止謠言甚嚣塵上,必須馬上回到族中穩定人心,遲恐生變。
祝明烽看着眼前故作鎮定的孩子,一把将他摟進懷裡、用最大的力氣抱緊他,然後他拍了拍懷裡的小夥子,堅定和緩地說:“有伯伯在,铎兒,伯父随你與璨兒一同回翺晟天去。萬事有我!”
花璨和花铎其實都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燼歡台的,隻知道回來之後就看到族内長老們都聚在正殿門口,應該是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見到他們回去,瞬間拜倒一片。
為首的梓由長老是族内資曆最深的一位,他須發皆白、灰色的眼睛盈滿淚水,原本他還對事情的結果抱有一絲僥幸的期待,但見回來的真的隻有兩位少主、還跟着祖龍族的族長,便心下了然,再也繃不住情緒,伏地痛哭起來。身後衆人也是悲傷落淚,一時間燼歡台前盡是悲泣之聲。
梓由長老彎着腰、兩手分别抓着花铎和花璨的衣擺,神态悲戚、不斷重複問着:“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花铎和花璨幾乎同時彎腰想攙扶他起身,但長老悲傷過度無力站起,最後是花铎命熒炬安排神使先将各位長老送回家,明日再來議事。
送走各位長老,兄妹二人在祝明烽的提點下拟定了近幾日必須去做的重大事項和大概流程,之後又向他慎重請教有無不妥之處,祝明烽仔細思考後認為流程上沒什麼問題、隻稍微在幾處細節處做了訂正。而後,花铎對祝明烽鞠躬行禮,道:“祝伯伯今日奔勞辛苦,尚未休息,時間已晚本應備下晚膳,可……铎兒知道與伯伯無需多假客套,但今日之事非同一般,待了卻諸事定攜花璨登門拜謝!”
祝明烽看着花铎緊繃的臉,心中百感交集無法訴之于口,隻拍了拍他的肩,留下一句:“早點休息,我明日再來。”
縱使心裡有百萬個心疼和不放心,在如此巨大的變故面前外族人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一切還是隻能靠他們自己挺過去。
祝明烽一走,燼歡台隻剩下花铎和花璨。
時間已近子時,殿中燈火明亮,但兄妹二人立在空蕩蕩的大殿裡,像兩隻暴雨中驟然失去巢穴的幼雛,此刻除了悲傷和迷茫,就隻剩下徹骨的冷意侵蝕着緊繃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