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的内容層層遞進。

首先是在樹幹各處做下标記，代表你需要操作立體機動裝置經過的地方，這些标記或角度刁鑽或間隔較遠。

這一步雖然不算簡單，但以你的學習能力還是在較短時間内掌握了，剩下的隻能靠多練習來加深記憶。

其次是在剛才的基礎上，利威爾随時可能砍斷繩索，以此來訓練你的反應能力。

這屬于小有難度的部分，尤其是對你來說。注意力缺陷是一個很大的障礙，每次都需要拼盡全力集中精神才能及時調整，避免受傷。不過還好幾次實戰中你已經有過這樣精神高度緊張的情況，而且在訓練兵時期攀爬懸崖的訓練中，你們已經經曆過教官類似的突襲。

最後是去掉标記，隻有起點和終點，需要你自己做路線的判斷，當然還是要在利威爾的追擊下，模拟實戰。

當然，這是最難的。戰鬥經驗不足不是能單純靠天賦彌補的，而且，不得不說，利威爾給人的壓迫感太強了。

就比如現在——

快速穿行于林木間的你本想瞄準不遠處的樹幹，又覺得這一定會被看穿。于是在空中臨時将下一個落點改換成較遠處稍矮一些的粗壯樹枝。

然而當你剛發射出鈎索，就感覺不妙，距離太遠的缺點是繩索的長度！

在你思考的時候，一個人影以極快的速度出現在你眼前，白光一閃而過，你的身體就因失去一邊繩索的控制而在空中無法保持平衡。

在剩下的一根繩索的帶動下，你勉強還是落在了原定的枝幹，隻是經曆了一天高強度的訓練，因脫力在慣性作用下往前連走了好幾步。

糟糕，難道還是要掉下去嗎？！

你一邊這麼想，一邊撞上了什麼紋絲不動的東西。

眼前的是輕飄飄的白色領巾，好像還混着紅茶的香味？

——利威爾兵長？！

兵長好像有非常嚴重的潔癖，你這樣一身是汗地撞上去……

想象了一下後你感覺出汗出得更嚴重了。

“好了，今天到此為止。”利威爾在發現你站穩了後不動聲色地退開了兩步。

出乎意料的，沒有生氣。

其實你感覺還能動，那就和前幾天一樣，實在不行你自己練習……

“也不要想着自己私下訓練。”他好像将你看穿了，“現在你要做的是休息。如果你是想送死的話，不需要我在這裡白費力氣。”

靠近時飄來的那種些微甜味，還真是和米克說的一樣——不成熟的味道，連什麼時候該休息的判斷也做不好。

利威爾想起之前偶然看到的你獨自練習的場面。

你有些為難。

因為時而會不由自主地走神，所以你一向都想通過更多的訓練來鍛煉出肌肉記憶。

或者就算隻是能讓自己再成長一點，再多一分力量也可以，你從訓練兵時期就是這麼做的了，也從更早的時候就是這麼決定的了。

“可是……如果我不現在全力以赴，”你在他仿佛刀割一樣的目光下努力組織語言，“到時候怎麼辦呢？”

你回想着自己最無能為力的時候，找到了一些繼續說下去的勇氣。

“我不想到時候再後悔今天沒有努力過……”你都感覺有點頭皮發麻了。

“第一次壁外調查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五十。你想當救世主嗎，新兵？先考慮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吧。”利威爾皺着眉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小鬼，真的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嗎？

但從希甘希納、瑪麗亞之牆奪還、托洛斯特保衛戰都安全回來的你，應該是知道的吧……

即使如此也要去嗎？

擔子這麼重的新兵，可是很容易死的。

——讓這種小鬼承擔這麼危險的任務，你到底在想什麼，埃爾文。

“但是……”你吞咽了一下口水，想把接下來的話也一并吞下。

但是……好像做不到呢……

你感覺身體被透明的、聒噪的靈魂緊緊抓住。

從希甘希納起就糾纏不放的靈魂，在托洛斯特處一擁而上的靈魂……她們催促着、鼓勵着、叫喊着，讓你不要停下。

“但是……哪怕隻是多堅持一秒或者多救一個人也可以……！”

媽媽、漢娜、弗蘭茲、馬爾科……知曉名字的、還未認識的，随便誰都行！

“……說大話的時候别低着頭啊。”利威爾緩緩開口。

你擡起頭，忍住心裡的一點不安努力和他對視。

利威爾沉默了幾秒，眼中情緒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然後皺着眉說了句：“髒死了，先去洗幹淨再回來，我的衣服都被你的汗蹭髒了啊。”

真想掰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着什麼東西。

不對，或許已經知道了。

托洛斯特區的兩次相遇，無論是一身幹淨還是肮髒，那眼神還是沒變啊。

見過現實殘酷之後還抱有的那份天真該被稱作什麼，希望嗎？不是脆弱的燭火一樣的希望，是渺小但恒長的星光一樣的希望。

——算了，不讓這種小鬼承擔這麼危險的任務，我到底在想什麼。

這個意思是……是答應繼續訓練了嗎？！

這是在……讓你以洗澡作為短暫休息嗎？

你看着他的眼睛反應了幾秒，然後感到有些驚訝。

你想起了佩特拉當時奇怪的負面評價搭配溫和笑意。

所以人說出的話和人的想法，是可以不一樣的吧？

“兵長，我發現，你也有雙藍眼睛。”你如同從舊世界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忍不住開口了。

不是刀刃般鋒利的金屬灰色，是溫柔漂亮的藍灰色。

你覺得，你可能看見了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