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惟是在高一的時候轉學的,開學一個月了才轉,轉得遲,本來沒學位的,但張遠惟的父母有權有錢,說得上話,張遠惟就被理所當然地塞進了學校裡,勉強在邊緣班分到了自己的座位。
張遠惟在講台上被老師介紹的時候,講台下鬧哄哄吵成一片,在講話在打鬧在看手機,可就是沒有一個人聽老師講話。
老師很無奈,讓張遠惟先找個座位随便坐下。
反正過不久就得期中考,到時候根據成績分班,老師看過張遠惟在原來學校的成績,分到尖子班簡直綽綽有餘。
在這個班上就是個簡單的過渡,沒人真的想把張遠惟浪費在這個班上。
張遠惟沉默地掃視着講台下亂七八糟的同學,很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但畢竟之前一直都是重點中學的優等生,沒有見過這種亂糟糟的場面,他攥着自己的書包帶子闆着臉,站在講台上看了一圈,有些不知道該坐哪裡。
郁哉睡醒了擡起頭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闆正站在講台上的張遠惟,張遠惟的腰挺得闆直,白淨的臉也繃得緊緊的,幹淨好看得和周圍那麼地不一樣。
班級裡一直很吵,可是看到張遠惟的第一眼,郁哉就覺得世界好安靜,特别特别安靜,隻聽得到自己心髒撲通撲通亂跳的聲音。
“老師!”郁哉突然站起來,後腿脖子撞開了凳子,凳子和地上摩擦的聲音特别響,但很快又被聊天聲壓下去。
郁哉的嘴角揚起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這回舉起了手,加大音量又喊了一聲:“老師!”
老師聽見了,但他不想搭理郁哉,假裝沒看見。
好學生張遠惟看着那個突然站起來的黑黢黢的小少年,小聲提醒說:“老師,他喊你。”
老師沒辦法再裝作沒看見,隻好問:“郁哉,你又有什麼事?”
“老師,那個新同學是不是沒有位置?讓他坐我旁邊吧!我這裡有位置!”郁哉話都沒說完,就已經把自己的桌子挪到了旁邊的空地上,又迅速地拿自己的衣服低頭擦幹淨,直起腰笑着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說,“新同學可以坐我的桌子!不髒的,我都擦幹淨了!”
就這樣,張遠惟坐到了郁哉的旁邊。學校裡沒有新的桌椅了,張遠惟坐了郁哉的座位,郁哉自己就沒得坐,站着上了一天的課,也沒老師來管他,就這麼讓他站着,不亂走就行。
郁哉也沒怎麼樣,反而樂呵呵的,時不時朝着張遠惟笑一下,八顆牙齒都笑得露出來,特别傻裡傻氣。
張遠惟占了人家的位置,心裡邊有些過意不去,看郁哉站一天了,第二天早上把凳子往他那邊一推,小聲對他說:“你坐吧。”
郁哉正悄悄地偷看張遠惟呢,被這麼一讓,也呆住了,跟傻了似的,一直盯着張遠惟瞧,看得張遠惟不好意思,皺着眉問了他一句:“你這麼看着我幹什麼?”
他沒有遇到過像郁哉這樣的同學,臉上總是帶着笑,以前學校裡邊的同學都不愛笑,誰也不搭理誰,能赢了對方就行。像郁哉這樣的,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相處。
郁哉眼睛就亮了,跟外頭綠葉子上的陽光似的,在黑黢黢的臉上亮得特紮眼,嘴巴裡也咋咋唬唬地說:“張遠惟你真好!竟然還願意把課桌椅讓給我!你怎麼這麼好呀!”
聲音不小,都快把教室裡的聊天聲給壓下去了,好在教室裡頭的學生都低頭聊自己的天,沒有人搭理那個小角落,張遠惟不太喜歡郁哉這麼大聲,語氣也不太好:“這本來就是你的,你想拿回去也可以。”
“不行不行,我站着就行,我不能坐着的呀。張遠惟你坐,你站着會累的呀,而且寫字也得坐着,你站着怎麼行呢?你要好好上課,好好寫作業,不用擔心我的呀!”
郁哉不帶停地說着一大串的話,還低頭把自己的書包從地上拎起來,在裡頭翻來覆去找東西。
說那是書包,其實就是一個大大的黑色垃圾袋,而且還是破了幾個小洞的。
有一次張遠惟見郁哉往這個黑色垃圾袋子裡裝作業,以為郁哉是要把作業當成垃圾扔掉,就好心提醒了一句,結果郁哉就樂呵呵地打開袋子給他看:“這不是垃圾袋呀,張遠惟,你怎麼這麼笨呀!這是我的書包!你看!裡邊有我的書和筆呢!是媽媽專門給我準備的,說是适合我~”
郁哉從“書包”裡掏出一支藍色的筆,興沖沖地遞給張遠惟,跟獻寶似地,放桌上的時候都特别小心,他小聲說:“張遠惟,這是我悄悄攢錢給你買的筆,很貴但是聽說很好用的!你快試試!”
張遠惟低頭一看,那就是五塊錢一支的油性黑筆,筆身上印着看着很廉價的奧特曼,看着特别得幼稚。
他才不會用這麼幼稚的東西,而且五塊錢一支而已,很貴嗎?
張遠惟把筆推回去,直接拒絕:“不用了,我自己有。而且這種筆寫字會斷水的,不好用。”
“啊,是嗎?”郁哉把筆捧起來,嘴巴裡嘀咕,“可是哥哥一直都在用這種筆呀,哥哥很喜歡用的,說很喜歡。張遠惟你不喜歡嗎?好吧,我從來沒有用過這麼漂亮的筆呢,我也不太清楚好不好用~”
張遠惟順口回了句:“你想用的話自己去買不就行了,要是你身上沒錢,那就讓你爸媽給你買啊。”
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嗎?又不是上百的東西,隻要提一句的話,父母肯定會給買啊。
他都不明白,為什麼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郁哉要想得那麼複雜。
郁哉卻眨眨眼睛,笑得燦爛又天真:“隻有哥哥才能用這麼好的東西呀,我這麼壞的人,怎麼可以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