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是他的問題,并且意識到鎖車門不合适,解開鎖,同時壓低椅背,躺在上面。
椅背壓得很低,閱讀燈盡管十分柔和,直射下來仍覺得刺目,他用手背遮擋着閉目。
現在徐洛初就是甩門而去,他一點也不意外,對于她來說,自己實在算不得什麼好人。
他沉默着,洛初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不說話,我就先走了。”她說着打開了車鎖,咔哒一聲後,又把手收了回來。
這一刻,洛初不想走了,她想着既然他想談,那索性就說開吧,總好過日後反反複複。
窗外路燈下樹影斑駁,和她一樣返程的人,三三兩兩,拖家帶口,拉着行李進小區,她甚至看到樓上的鄰居。
原來大家都這麼晚啊。
按下手機側鍵,手機亮了又暗下,暗下又亮起。
靜音鍵打開又關上,關上又打開。
良久才聽得他用暗啞的嗓音說:“不能直面自己的行為嗎?”
“這種事一定要直面嗎?”
不知道别人是怎麼處理這種情況的,在徐洛初這裡就應該遮掩,密不透風,神不知鬼不覺。最好他們倆人都把這一夜帶進墳墓裡,永遠不會有第三個知道。
你可以說她不真誠不坦蕩,但她所受的家教就是應該自尊自愛,循規蹈矩。然而她經受不住誘惑,失了原則和底線。
她不止一次地反省的同時也為自己開脫。
她覺得自己是初犯,應該寬容自己。她未婚,也沒有男朋友,甚至連暧昧的對象都沒有,像個尼姑一樣,大可不必有給自己添加道德枷鎖。
“所以就當成一切都沒發生過,對嗎?”紀南京又問。
“不然你讓我怎麼處理?答應你,然後和你做炮\友,還是做你的情\婦?”
紀南京一骨碌坐起來,直視着徐洛初,她的言語銳利得像把尖刀,劃破了體面。原本美好的一夜,被她粉碎,變得模糊而不堪。
他明白了,那一夜是她人生中洗刷不掉的污點。
“徐洛初,你過分了。”紀南京一字一句,連名帶姓,非常生氣,“你有問過我一句這件事的态度嗎?憑什麼開口的機會都不給,就給我貼标簽?你覺得合适嗎,公平嗎?”
炮友、情婦,任誰聽了都會氣得肺管子疼,紀南京轉身拿了一瓶水,咕咚咕咚地喝起來。
就如他所想的那樣,每個人都有很多面,在不同的人面前是不同的态度。
那夜,他們是親密愛人,所以她柔情似水,妩媚動人。
今晚,他們是半熟的陌生人,所以她露出了獠牙,攻擊别人,捍衛自己。
大約,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尖刻,低下頭,但倔強地不認為自己有錯,不肯道歉。在她這裡冷處理才是最優解,其他不行。
見她不說話,紀南京按下車窗,把礦泉水瓶子擰緊,狠狠地扔到窗外,以此來發洩情緒,瓶子撞到花圃又回彈,滾落到了車底。
在徐洛初這裡,渣男的形象已經非常立體了,所以她排斥,甚至嫌惡自己。可笑的是,他在剛剛還想着要開口和她說,希望和她交往。
在清醒後的第二天他就是這樣想的,做事總要有個交代,所以在北京的酒店給她打了電話,話被她堵在了喉嚨口,他尊重她的選擇。
隻是堵了一下,并沒有很久,她有權利做任何決定。
再次生出這樣的念頭是在下午,在她家書房,窗外鳥語花香,而她撩動他的心。他想應該問問她,至少讓她知道自己的想法,雖然他的動機是欲|望。
即便如此,他相信他們仍舊可以發展出一段健康的男女關系,水到渠成,最後走進婚姻。
也許有些遙遠,但這是他的初衷。
可一切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紀南京從中控找出煙盒,取了一支出來,也沒問她意見,支在車窗上抽起來。青煙袅袅中他終究是問了徐洛初,“要和我交往看看嗎?”
徐洛初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交往”是什麼,很快就給出了答案:“很抱歉,我并不想。”
她又覺得拒絕得如此幹脆利落有點不合适,于是找補道:“那天我們都醉了,我不想因為一個錯誤發展出别的關系,尤其是這種讓彼此有負擔的關系。這個城市的角角落落,在我們的體系裡,每天不都在發生這樣的事情嗎?所以我們不要被枷鎖禁锢,可以嗎?”
你有你的前程,我有我的未來。
我們本就該是兩條平行線,他娶的應該是位高權重的千金,她嫁的應該和她一樣的,體系内的基層員工,當然中層更好。
而對于紀南京來說,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接受才是意外。
紀南京猛吸了兩口,星火點點,扔掉煙頭說:“好,那我們到此為止吧。”
“好。”她恢複了往日的神色,一身輕松,笑吟吟地坐在那,仿似了卻了一樁心事,又說:“我先上去。”
紀南京保持着應有的風度,下車給她開後備箱,把箱子搬出來,對她說:“東西挺重的,我送你上去。”
“不用不用,我可以叫我同學下來幫忙。”
說着洛初拿起手機打給周滢,周滢應聲說馬上就到。
就是這通電話讓紀南京覺得,徐洛初是傷人的一把好手,挺厲害。
他沒再客氣,把東西擱置在小區門口的台階上後,開車揚長而去,甚至連告别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