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氣得舉目四望,随意薅起一旁漆函之上的紅纓槍,就往男子腳下橫掃而去。
“男人要咁多錢做乜!賺點小錢就扮大袋!認唔清自己個,花街柳巷,你夠膽去咩!”
男子靈活一跳,躲過長槍橫掃,腳掌複又穩穩落回缸沿,缸中水面竟無絲毫波動,婦人再次向他單側腳攻去。
“阿爹阿娘,有貴客——”
“收聲!等我教婆娘做人先!”男子隻得單腳站在缸沿,掃帚直指夫人,“餘钿姣,你講大話!拜得祖宗上咗族譜,夫妻二十年我連二奶窦都冇個!”
“别廢話!係要我動手還是你自己交出來!”
餘钿姣槍尖疾轉,揮舞手中紅纓槍直戳去他另一隻腳。
雷生達這才瞥見院中衆人,不由分了神。
“阿夏,你怎地夜不歸宿?”雷生達就着金雞獨立的姿勢朝這邊吼,“講咗幾多百次??吓!女仔人家要有女仔人家的…唉吔!”
話音未落,槍尖已至。
餘钿姣趁機用槍尖戳他單立的腳,雷生達吃痛,撲通一聲栽進缸裡,一時水花四濺。
晏照玄輕輕摘下手中扳指,不動聲色緩步向前。
雷生達濕漉漉的腦門剛探出缸沿,眼前便多了一隻扳指。
來者移動扳指,随太陽光線變換,雷生達抹了一把臉,皺眉發現那扳指内側竟刻着一枚黑色葉子,旁邊一個【撲】字。
他緩緩睜大眼睛,定睛看向扳指後面的主人,水珠順着震驚的臉滾落。
*
“皇——”
雷生達捏着扳指在書房端詳,剛蹦出一個字,立馬卡殼,幹咳兩聲改口,“東家怎麼突然想私訓一支水軍?”
“摩沙島最近不太平,”晏照玄拿回扳指往拇指上一扣,“東家收到密報,說當地官府與島上族群同流合污,橫征暴斂,島上百姓苦不堪言。最近還有璋州人向小福溪附近的突普族跨海買地,渡海墾殖,與原住民争奪土地,隐患很大。有道甯可備而不戰,不可戰而無備,所以,他急需暗練一批水兵以備不時之需。”
他邊說着,邊從袖口掏出一疊銀票,慢悠悠推到雷生達跟前,“來這尋雷館主幫忙原因有二。”
“其一,東家的意思是,閩都府眼皮子底下練兵太過紮眼,畢竟隔海相望,不夠隐秘。而廣海府相較卻稍遠一些,且容易尋找深習水性的好苗子。”
“其二嘛,”晏照玄忽然挑眉,“雷館主多年前也為東家效過力,東家可一直記着您過人的手段。”
雷生達耷拉下去眼皮,心裡暗自腹诽。
這皇帝老兒可真係打得一手好算盤。
嫌練兵太招搖,幹脆把人往他武館裡塞。橫豎日日刀槍棍棒的耍起,誰瞧得出端倪?
他不情不願地把銀票往懷裡一塞,擡眼問道:“你師父近來可好?”
晏照玄聞言展顔:“托您的福,師父身子硬朗着呢。”
雷生達點點頭,打量着他:“我上次進京時你還沒入師門,如今枕清都這麼大了……對了,怎麼這次不是秦小子來?”
“師兄他館内事務纏身,師父便遣我這個閑鹞子南下跑趟腿。”晏照玄垂下眼睫輕哂。
雷生達但笑不語。
眼前隻浮現當年秦嶽血濺擂台時,台下呆立着的秦觀祿。
竟一滴眼淚都沒掉。
那麼點的孩子,就能做到隐藏至痛大悲,并不見得是好事。
當年他回廣海府之前就曾勸過易揚,若執意收他為徒,怕不是會養虎為患。
不過這近十年的養育之恩,也該兩清了吧……
何況那也都是秦嶽咎由自取,最後他倒是落了個清淨,還不是易揚收拾的爛攤子。
神思回轉,雷生達添茶問道:“這次待多久?”
晏照玄回:“師父要求嚴格選人,加上訓練,少說也得過了年尾。”
“吓!這是要跟你耗到地老天荒啊——”雷生達正要調侃收夥食住宿費,院中忽傳來嬉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