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照玄眼神微動,耳尖泛紅,罕見地語塞。
易枕清上前執起他手,溫軟指尖帶領他手輕推機關,咔哒兩聲,雙刺便合為藥杵狀,再一扭,又靈活分開。
“看,榫卯一扭就又拆成雙刺,師兄覺得可還趁手?”
晏照玄指尖微顫,一時心頭有暖流湧過,低聲道句:“多謝。”
易枕清渾不在意,一把挽住雷鳴夏:“這生辰禮是我同鳴夏一同為你買的。”
雷鳴夏用袖口抹去額間汗意,笑出一口潔白的小米牙,重重地點頭。
晏照玄靜聽她眉飛色舞地講述跟那鑄造武器的師傅扯皮嶺南雙刺的經過。
“那鐵匠起初不肯做,嫌我們要求太多,哈哈,我和鳴夏可是軟磨硬泡了半月呢!”她指尖比劃着,“這雙刺啊,我之前還真沒怎麼在京城見過,鳴夏說,在嶺南這很是常見,多用于武者在水匪多的水路行進,就算打鬥也不會沉水……”
他凝視眼前那張有時能氣死他的能言會道喋喋不休的嘴巴,心底某處忽地一軟。
至少此刻,她眼底映着的,是他的影子。
*
不知第幾個天色未明,鹹澀海風亦吹不散嶺南林間的冬霧,更吹不散易枕清心頭的信念。
她如往常一樣将空蕩的酒壺口朝外綁在老榕樹樹幹上,便反剪雙手單腿站立,繃緊另側腳尖環壺打轉,腰間金鈴随其動作泠泠作響。
小休片刻,她又甩出長布纏枝,縛手懸身半空咬唇轉腿。
汗珠大顆大顆滑落下來,不消片刻她便覺臂顫腿僵,每寸筋骨無時無刻不在叫嚣着放棄吧,放棄吧。
可每當這時,那柄槍尖滴血的畫面便刺痛眼簾。
若她忘記,誰還會記得?
她凝眉如冰,兔牙緊咬住下唇直至溢出血腥氣,眼中燃起不滅的火。
痛是告誡,叫她不要忘記。
晏照玄也總是日複一日于晨霧中遠遠負手而立遙望着她。
起步雖晚,但看來她也懂笨鳥先飛的道理。
舞獅之道,本就是千次跌落換一次騰空。她學的晚,更需付出比常人多千百倍的努力。
*
“嚟啦嚟啦!食完呢碗長壽面,阿清就係十五歲嘅大個女喇。”
正月二十九這日,餘钿姣捧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面放在易枕清面前,随即指尖捏住耳垂燙得直呵氣。
“謝謝姣姨,讓您費心了。”
易枕清垂眸感動不已,見青花碗中漾着老母雞熬的高湯,長壽面上攤着一個油光光的煎蛋,兩株翠菜斜倚碗邊點綴,看起來就花了滿滿的心思。
“傻豬豬來嘅。”
餘钿姣笑着揉了揉她的發頂。
“先别掉金豆,”雷鳴夏背着手湊近,鹿眼笑眯眯,“收了我的禮再哭也不遲。”
雷鳴夏從背後亮出禮物,隻見水藍束腰上,一面繡蘭草清風,另一面則是垂枝紅荔,活靈活現。
“這般巧奪天工!”
易枕清指尖撫過并蒂荔枝,驚喜地揚眉,“阿夏是你繡的?”
雷鳴夏抿唇一笑,“你練武時定要系上,我繡了雙份,替你護着腰。”
這便是蘇繡中針法極難的雙面三異繡。
當年她為繡嫁衣,特意請了蘇州的繡娘教習,多少對其了解一些。這繡法厲害之處就在于在繡品上同時實現雙面圖案,對繡娘的針法要求頗高。那時她每日窩在那女兒牆内,指尖不知紮了多少血眼子。後來,秦觀祿練武破損的每件衣裳,都是由她親自修補……
“吓!我們阿夏繡工可是一等一的好!還好沒遺傳她阿娘那對棒槌!”
雷生達剛要再誇,嘴裡猛地被塞了隻流油的雞腿。
“食嘢都塞你唔住把口!”餘钿姣嗔道。
衆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