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睫一顫,餘光掠過交班的兩隊銮儀衛。
他們身着金線蟒紋服,儀刀腰間挂,配上那一個個高昂的頭顱,着實是好不威風。
原是銮儀衛雲麾使單峥的手下。
“喲,我道是哪兒飄來一股窮酸汗臭味,”有為首的高個護衛捏鼻踱步,“原是武館的泥腿子來蹭宮宴呢。”
人群中爆出嗤笑聲。
那高個護衛晃着儀刀,刀尖一挑,勾起林來褪色的綁腿,嫌棄地啧啧兩聲:“瞧瞧這粗麻布!山雞套層官皮就當自己是鳳凰了哈哈哈哈——”
“你——”
林來一張臉氣得黑裡透紅,手指摸向腰間就想上前理論,劍鞘剛彈出半寸,卻被秦觀祿一掌按回。
“大人說笑了。”秦觀祿眼角眉梢一派浩然正氣,唇角浮起幾分溫煦笑意,“我們既不是山雞,更沒有披官皮,此次隻是受聖上之令南巡協防,不敢不勤。”
“你算哪顆蔥,敢來教育爺。”
高個護衛被陰陽一通疏忽職守,心裡很是不爽,不屑嗤鼻,刀柄直往秦觀祿肩上撞去。
“楊哥且慢!”瘦侍衛慌忙上前拽住他袖角,“他可是易揚的大徒弟秦觀祿!聽聞拳腳功夫很是厲害,還是别招惹他了……”
“厲害?呵,那我更要比試一番。”楊朔粗魯推開一旁勸阻的瘦子,就要拽住秦觀祿往一側去比劃,“秦觀祿!你敢是不敢?”
沒想到他剛觸碰上秦觀祿的衣袖,秦觀祿面不改色,微不可察地擰腰送肩,小臂一抖蓄勁于腕,還未回神,楊朔整個人便被一股無形強力瞬間崩彈出去,向後趔趄幾步。
甚至都沒看清他出招的手勢。
“切磋一番當然可以,隻此刻秦某還有要務在身,”秦觀祿暗暗吐息,抱拳一笑,“改日必定奉陪。”
楊朔背在身後的手臂仍顫如篩糠,蹙眉不敢應聲。
“都杵着作甚!不用做事嗎?”
一聲厲喝炸響,銮儀衛瞬間低頭斂眉回兩側站好。
秦觀祿揚眉,轉身看向來人。
來者兩人,皆穿常服,一位就是銮儀衛雲麾使單峥,另一位則是……
秦觀祿呼吸一凜,同所有人一齊右膝跪下,将劍鞘橫置于地,低頭抱拳。
“屬下/奴才叩見四阿哥。”
“都起來吧。”
胤禛負手身後伫在那裡,透出幾分清冷傲氣。目光掠過衆人頭頂,獨在秦觀祿處流連片刻。
他凝神沉思,負在身後的十指虛攏成拳,拇指輕搓掌心。
忽收回目光,袍擺蕩開來,擡頭挺胸大步離去。
“恭送四阿哥。”
衆人颔首。
*
雖說康熙提出簡辦萬壽宴,但江甯織造和鹽商們削尖了腦袋,隻為博得龍顔大悅。
寶塔灣行宮新栽的萬株梅樹芳香撲鼻,江甯織造曹寅備的百桌禦宴更是山珍海味俱全,戲班子、雜耍團候滿了偏殿。
廣儲司的司庫們亦是忙得滿頭大汗,在禮冊上執筆疾書筆墨飛舞,庫使們來回小跑着,禮匣在殿外堆成了小山。
“揚州鹽商獻松鶴延年屏風一座!”
“徽州茶商貢黃山毛峰茶餅百斤!”
“蘇州織造進萬字曲水紋錦十匹——”
易枕清正在偏殿扒着門縫偷看熱鬧,突然六合帽扣在腦袋上,後頸一熱就被拎轉了方向。
“我已檢查過獅頭與雲梯,全都結實完好,待會的舞獅表演,你兩一定穩中求穩,别光顧着看熱鬧。”晏照玄對着易枕清和雷鳴夏千叮萬囑,“今夜我需在行宮内外巡邏,顧不得你們,你們一定小心為上。”
“知道啦!”作男裝打扮的兩個姑娘齊聲應道,手指偷偷勾了勾對方掌心,對視一笑。
晏照玄看向易枕清,見她一臉雀躍,無奈搖頭。
他從袖中掏出一個白色藥瓶,拉過易枕清的手,捋起她袖子,露出青紫傷痕。
“你怎麼知道——”易枕清先是疑惑揚眉,後瞪向雷鳴夏,“鳴夏,不是說好替我保密——”
“不是我!”雷鳴夏頭搖手打擺,唯恐被誤會。
“嘶——”
手腕刺痛襲來,易枕清抿唇暗暗倒吸一口涼氣,垂眸看他指尖輕揉傷處。
殿外忽然傳來太監尖嗓喊道,“萬歲爺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