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地瓜稀飯、腌蘿蔔條,外加一碟清水煮白菜,全是素的。
姜家在小河村還算得上是富裕的人家,不至于連個葷菜都做不起。
這是黃秀芬不滿,給她下馬威呢。
姜雪怡勾了勾嘴角,落了座,用筷子夾起一根腌蘿蔔條,細細咀嚼起來。
飯菜的味道雖然算不上好,但相比她在末世吃的那些樹根、野草、過期的罐頭,這已經算是很豐盛的一餐了。
見姜雪怡吃得津津有味,黃秀芬眼裡閃過一道冷光,胳膊肘一個用力,“啪——”清脆的一聲,一碗盛得滿滿的地瓜稀飯就打翻在了地上。
她擡起下巴,得意洋洋地道:“雪怡,愣着幹嘛,快去收拾啊。”
姜雪怡手中的動作一頓,環視一圈。
見姜愛國和姜雪倩姐弟倆都望了過來,目光帶着幾分不滿,似是在譴責她怎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原主的記憶裡,也有過類似的場景。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黃秀芬将一個茶杯摔在了地上,也是用那種高高在上的聲音,使喚她去收拾,而姜愛國和姜雪倩、姜耀祖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原主當時才十歲,作為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孩,她在這個家裡沒有任何的靠山。
别說黃秀芬隻是讓她去收拾茶杯了,黃秀芬就算讓她光着腳踩在碎瓷片上,她也不得不這麼去做。
就這樣,原主跪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撿起了碎瓷片,眼淚一滴一滴掉在碎瓷片上,碎成了八瓣。
現在,她要像原主一樣,在黃秀芬的頤指氣使下,去收拾那碗打翻在地上的地瓜稀飯嗎?
姜雪怡将碗放下,盯着黃秀芬,正準備開口——
“你是不是有毛病,她一個孕婦,你讓她幹活?”賀承澤擰着眉毛,把筷子往碗上一拍,發出清脆的聲響。
姜雪怡望着他剛毅的側臉,微微一愣。
心底蓦然升起一股暖意,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擋在她的前面。
黃秀芬瞬間炸毛了:“孕婦咋了,孕婦有啥了不起的,她在這個家一天,她就得幹一天的活!”
說完,她用胳膊肘捅了捅姜愛國:“當家的,你說是不是。”
姜愛國重重咳嗽一聲,用煙鬥敲了敲桌子——在姜雪怡這個懷胎四個多月的孕婦面前,他還是沒有戒掉他的煙瘾。
“秀芬說的沒錯,你就算嫁人了,還不是一樣姓姜,是我姜愛國的女兒,我讓你往東你絕不能往西,不然就是不孝。”
姜愛國得意的眉毛都飛起來了,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你還想不想在這個家呆的?”
姜雪怡的臉上浮起一抹冷淡的笑意,不及眼底。
姜愛國這個生身父親,不止一次用他所謂的孝道,逼迫原主做她不想做的事。
而原主也隻能一次次屈服,因為,除了這個‘家’,她沒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姜雪怡微微低垂着頭,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該怎麼辦好呢,她不找這兩口子的麻煩,他們倒是先找起她的麻煩了。
“夠了!”
賀承澤厭惡地掃了這一家子一眼,目光最後落在姜愛國的煙鬥上。
他好歹也是一團之長,手下統領着上千人,這一家子耍的小動作,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當着他的面,這家人都能做的如此過分,那他不在的時候呢,姜雪怡豈不是受了很多的欺負?
看了眼姜雪怡,陽光掠過她的側臉,白皙的皮膚幾近透明,睫毛在眼下投出濃密的陰影,微微顫動,像一朵被風雨吹打的小白花,透着幾分委屈和可憐……
以前的事他不管,可現在,姜雪怡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
欺負姜雪怡,就相當于把他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賀大團長是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的。
他握住姜雪怡的手,蓦地站了起來:“那我們就不呆了,我們走!”
姜雪怡怔愣地看着他,陽光下,男人的身影高大威武,像是堅不可摧的堡壘,又像是能遮風擋雨的港灣,給人一種沉穩踏實的感覺。
她仰起頭,嘴角勾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回握住他的手,輕聲說:“好。”
姜愛國沒想到賀承澤和姜雪怡說走就走,一點面子也不給。
他震驚地張大嘴巴,指着兩人,手指一抖一抖的:“你、你們,走了就别回來!”
姜雪怡回頭,嗤笑一聲:“不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嘛,女人如水,抓是抓不住的,得捧着才行。”
她擱心底默默補充一句:必要時,她還會變成開水,燙死你們。
黃秀芬尖聲尖氣地道:“你别以為攀了高枝就了不起,人家可是軍老爺,是幹部,哪天看你不爽了,一樣跟你離婚,把你趕回來。”
姜雪怡笑笑:“那就不勞你操心了。”
黃秀芬看着兩人的背影,眼裡閃過厭惡,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呸!賤丫頭,走着瞧吧!”
姜雪倩不說話。
她怔怔地望着姜雪怡和賀承澤緊握的雙手,突然意識到,這個一向被自己瞧不起的姐姐,在家裡當牛做馬的姐姐,好像找了一個很優秀的男人,要過好日子去了。
姜雪怡坐在吉普車上,心裡就像搬開了一塊大石頭,輕松不少。
她單手撐住下巴,望着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嘴裡哼着輕快的小調。
“我不會的。”耳畔突然傳來賀承澤的聲音。
他的雙手放在膝蓋上,微微攥拳,目視前方,耳尖泛着淡淡的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