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不憤世嫉俗,仍舊養成了如今這個溫柔的性子。
但她不能讓他這樣下去。
崔時堰看她扛起一物,往另外一個方向走,邊走邊道:“殿下這殿裡多處殿宇荒廢,不如咱們試着物盡其用自力更生,宮裡這些下人向來趨炎附勢,若是再有人克扣,至少不用再擔心食物。”
他看向祝樓,後者無奈的攤了攤手。
崔時堰很快跟上。
她走到了一片廢棄的花圃邊,用花鋤翻起土來,宮中的泥土都是經過處理的,挖開便知松軟便于種植。
謝長安沒幹過這種活兒,翻了一小塊兒地額角便冒了汗。
她停下問:“雪婳,怎麼樣?”
雪婳蹲下身,抓起一手泥土用指腹撚了撚重重點頭道:“沒問題小姐!”
謝長安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擡起手背擦了擦額角的細汗,看向另一邊熱情的邀請道:“殿下你也來試試?”
祝樓道:“小姐,我家殿下這身子怕是做不了這個……”
賴神醫在一旁道:“殿下如今的身子隻要不過度勞累,活動下也有利無害。”
崔時堰走上前,謝長安将被握得有些溫度的花鋤把手塞到他手裡,眨了眨眼睛勸說道:“殿下試試?”
崔時堰輕輕颔首,學着她的模樣翻土。
雪婳偶爾指導一句:“殿下,這種枯死的花木挖出來扔掉。”
最初動作還很生疏,很快就上了手。
祝樓:“……”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可以看到殿下像個普通人一樣站在泥地裡翻土準備種菜。
謝長安毫不吝啬的笑着誇贊道:“殿下真厲害,明明剛才還不會,如今已做得有模有樣的了!來休息下!”
崔時堰愣了愣,緩緩笑了。
這是在……哄小孩兒嗎?
祝樓嘴角抽搐了下。
兩人加起來才翻了半塊花圃,這就休息了?
謝長安說休息就拽着他的袖子在花圃邊緣坐下,實在是不太講究,然而崔時堰也毫不在意地在她身側坐下。
明媚的陽光灑在這處荒廢的院中,幾近要枯竭的湖水與雪白的欄杆在光線下泛着微光,遠處的殿宇四周幾乎要被雜草淹沒,裡面偶爾夾雜着一兩株不知名的小花。
微風拂面帶來清香,雜草輕晃,枝梢上墜着的小花也在點頭。
崔時堰看得出神,過往他似乎從未坐下看過這個他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方。
如今這樣一瞧,竟也有幾分好看。
謝長安微微晃着腿,顯得有幾分惬意,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人,見他望着前面的大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有些入神。
她表面裝作跟他一般賞景,手卻偷偷探向身後,摸了一手的泥。
然後趁崔時堰不注意,飛快的摸了一把他的臉頰。
幾道泥印子轉瞬出現在他側臉。
雪婳看得心驚肉跳的,怎麼小姐在殿下面前也敢如此放肆啊。
謝長安另一隻手抓起裙擺就想跑。
須臾,卻被人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手腕。
謝長安臉上得逞的笑意尚未褪去,僵硬地擡頭。
崔時堰握着她沾了泥土的那隻手,頂着那幾道印子笑意如舊:“捉弄完人便想跑?這可不行,凡事要禮尚往來。”
說着他捉着謝長安的手就往她臉上按去。
謝長安抗拒着,往後躲,笑聲和歡樂在院落裡蔓延。
其實早在她偷偷瞄他時,崔時堰就注意到了。
不過他想看她究竟想做什麼,便也不動聲色。
祝樓看得一臉黑線,不明白這兩個狐狸一樣的人怎麼就忽然變得這麼幼稚了。
好像……隻要遇見彼此就會變得奇怪。
最後謝長安開始讨饒,崔時堰最終還是放過了她,吩咐祝樓:“去打盆水來。”
祝樓應下,很快便端着水去而複返。
崔時堰用打濕的布巾将她沾滿泥土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幹淨。
擦完又将她的手按進水盆裡,冰冰涼涼的水從指縫中擠入,将她的手包裹在裡面。
崔時堰用食指和拇指摩挲着她的指骨,不放過一顆沙子。
謝長安怔住,水裡似乎放大了感官觸覺,感受到他的溫熱指腹摩擦過骨節。
一種異常的感覺陡然席卷上來,讓她臉龐隐隐發燙。
“咳咳咳。”
祝樓咳得驚天動地。
崔時堰的動作猛地頓住,他松開手用布巾擦去手上的水漬,擡起眼對她道:“把手洗幹淨,否則會生病。”
“……好。”
謝長安心情複雜,不過片刻,她的表情又陰轉晴了。
她道:“過些日子便是端陽節了,城中可熱鬧了,殿下可想出去走走?”
崔時堰沉默了片刻,随即點了點頭。
“三公子?貴妃娘娘在問你話呢。”
一旁的侍女小聲提醒道。
裴寂雪驟然回過神來,方才他思緒不知飄去了何處。
他擡眸望向首位,裴瑤正坐在那裡看着他。
他道:“不知貴妃娘娘方才問了什麼?”
“……”裴瑤道:“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隻是三爺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裴寂雪道:“方才走了個神。”
裴瑤看他半晌,見他确實不願說,便轉了個話題道:“方才我問,我午憩未醒,你為何不用牌子進來,那牌子無論在何處都能保你暢通無阻,在外等着也難熬。”
裴寂雪捏着茶杯的手一頓,道:“今日出門有些急,牌子……落在府中了。”
裴瑤反問:“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