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鷹的目光一直緊盯在謝鈞澤那些還在不斷滲血的傷口上。“主子的傷口……為何一直止不住。”
沈宣逸坐在謝鈞澤身旁喂藥,目光停留在他那毫無血色的白唇上,看着藥一點一點流進嘴裡。良久,他輕輕開口,“這傷口深可見骨,況且他受傷後,一直在風沙肆虐的戰場上堅持不走,沒有及時止血處理,在那種環境下,傷口感染幾乎是必然的結果。”
“那……”顧鷹的聲音瞬間拔高,因滿心的慌亂與焦急,一時語塞,不知該從何說起。
好在沈宣逸對謝鈞澤的這個侍衛還算有耐心,他微微側過身,隻是目光依舊停留在謝鈞澤身上,條理清晰的替他解釋道,“緻命傷是處理完了,雖然不會立刻危及到生命,但這些小傷口的感染卻依舊還是個大問題。若是隻有一兩處便罷了,可他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因此眼下鈞澤的情況依舊不算安全,這些傷口感染導緻發熱是必然的,持續的高熱會極大地損耗他的元氣,到時候就要盡快想辦法給他降溫。”頓了一下又道“而且傷口也必須一直保持清潔,如果一旦引發二次感染,到時候情況會更棘手。”
馬昂等人在處理完戰後事務後,連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都無暇顧及擦拭,便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此時馬昂恰好聽到沈宣逸和顧鷹說的話,急忙道“沈公子,要怎麼退熱,我們需要準備什麼?”
沈宣逸伸手覆在謝鈞澤的額頭上探了探他的體溫,已經逐漸有發熱的迹象了,回身對衆人說“将酒兌上溫水擦拭全身,特别是四肢,每隔兩個時辰就要擦一次。另外若是能尋到青蒿,絞成汁讓他服下,這對退熱也大有用處。”
馬昂想了想後趕忙道“眼下情況緊急,一時間去找一些青蒿不太容易,我多安排些人手到處分散找找看看。我先去拿酒來。”說完轉身就向帳外走去。
營帳裡衆人又紛紛走動起來。馬昂等人腳步匆匆,迅速出帳尋找酒水,身影很快消失在營帳外的夜色中。其餘人也各自忙碌,打水的打水,準備紗布草藥的準備紗布草藥,一時間,腳步聲、器物碰撞聲交織在一起。
燭光昏黃,照着他滿是倦意和心疼的面容。沈宣逸就這樣在謝鈞澤的身邊守了一夜,就連目光也一刻都未曾從謝鈞澤的臉上移開。
他把時間算得很細,每間隔兩個時辰,便起身為謝鈞澤擦一遍身體,碰到傷口的時候總是格外輕柔。
本來擦拭身體這件事,顧鷹是不準備讓沈宣逸來做的,倒不是因為不相信他,畢竟謝鈞澤的命都是他救的。而是因為謝鈞澤向來不喜歡不熟悉的人的觸碰,而沈宣逸這個人怎麼算都和他們還算不上熟。
然而最後卻被沈宣逸的一個眼神就給制止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沈宣逸目光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都不禁跟着顫了顫。那個冷冷的目光他隻在謝鈞澤的身上看到過一次,那還是五年前他們在得知将軍和夫人雙雙戰死沙場時,謝鈞澤在看向崇文帝的時候不經意間露出來的,雖然隻有一瞬,但顧鷹看到了,而且他感覺崇文帝也看到了。
沈宣逸這個人相處起來一直給人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感,雖然不會跟你多親近,但也絕對不會拒你千裡之外。然而自從兩日前抱着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謝鈞澤從戰場上下來後,他就一直就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除了在關系到謝鈞澤的時候會交待幾句必要的話,其他時候整個營帳裡都是一股沉沉的低氣壓,因此馬昂等人也都不敢再那麼頻繁的探望。鑒于顧鷹對他還有一絲防備心,所以他依舊會頂着這股氣壓,每日都會來看謝鈞澤幾次。
又過了兩日,下午暖烘烘的陽光慢悠悠地穿過營帳縫隙,落在了謝鈞澤毫無血色的臉上。或許是沈宣逸這幾個徹夜的悉心照料有了成效,他滾燙的身體終于在今天逐漸恢複了正常。沈宣逸守了這幾日,此刻見他情況好轉,緊繃的神經也不由的一松,透支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趴在床邊沉沉睡去,他的烏發淩亂地散落在謝鈞澤的床邊,臉上還帶着未褪去的疲憊。
時光悄然流逝,又是一日過去。清晨第一縷曙光鑽進營帳。謝鈞澤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像是被這個柔和的光線喚醒,緩緩睜開了雙眼。入目便是營帳内熟悉又昏暗的帷幔,光線透過縫隙,在地上灑下一片片斑駁光影,随着微風輕輕晃動。
他下意識地動了動身子,卻扯到傷口,一陣劇痛襲來,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聲音雖輕,卻打破了營帳内的甯靜。
沈宣逸原本正趴在床邊打盹,聽到聲響瞬間驚醒,眼中還帶着未散盡的困意,卻在看到謝鈞澤眼睛的那一刻,瞬間變得明亮而驚喜。“你醒了!”他的聲音許是因為連日的疲憊,帶上了些沙啞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