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何出此言?”謝鈞澤不動聲色的問道。
“謝大人此番回大都歸根結底是因為磐陽無人能守,這次我派福臨去找你,也是這個原因。而磐陽之亂的淵源,謝大人比誰都清楚。自我們大盛建國伊始,匈奴便野心勃勃,屢屢進犯磐陽。當年,你臨危受命,親率西戎大軍奔赴戰場,持續了整整半年,整個西域邊境血流成河,哪怕我身在大都,沒有親眼所見,也能想象到整個沙場被鮮血浸透,宛如修羅煉獄般的境況。後來捷報傳回大都時,整個朝野一片震動。自那場勝戰起匈奴人便元氣大傷,幾近滅族,那一戰的餘威,震懾匈奴足以長達百年,讓他們不敢輕易來犯。”
安璟承微微前傾,“可如今匈奴竟敢突然卷土重來,謝大人難道就沒有懷疑過,這背後究竟隐藏着什麼?”他的聲音在殿内輕輕回蕩。
謝鈞澤微微垂首,濃密的睫毛在眼睑處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讓人難以看清眼底的神色,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捏着杯身,緩慢轉動着,剔透的酒液在杯中悠悠晃蕩,與傾灑的日光交織在一起,折射出迷離的光影。
周圍袅袅的琴音、馥郁的酒香,此刻仿佛都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在這短暫的沉默裡,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沉穩内斂的氣場。他不是沒懷疑過安璟承說的這些,暗中也讓顧鷹去仔細調查過,隻是沒想到今日會在安璟承這裡聽到這話。
七年前的那一戰打的确實足夠威懾匈奴人不敢再來侵犯,可這次的挑釁又是事實,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大盛内有人勾結了他們,給了匈奴人足夠的保障。
謝鈞澤的目光越過安璟承,開口道“當年那場仗說是我見過的最慘烈的一場對戰也不為過,漫天黃沙下,匈奴的喊殺聲能震得人耳鼓生疼,那片被鮮血染紅的土地,至今仍曆曆在目。”他收回目光看向三皇子。
安璟承将手中酒杯輕輕擱下,擡眸看向謝鈞澤,語氣從容,“謝大人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如今朝局不穩、邊境不安,看似是内憂外患兩面夾擊,實則是一件事。”
“殿下,猜測可做不得數。”謝鈞澤清楚,要是安璟承手裡有宮中串通外賊的證據,直接禀明聖上就行,哪用得着來拉攏他。
安璟承緩緩搖了搖頭,“有猜測就夠了,要真等人做實了證據,大盛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謝鈞澤沒有應聲,這雖然跟他要做的事不謀而合,但也不會輕易入了安璟承的陣營。于是周遭陷入了片刻的安靜,微風拂動簾幔,發出了細微的簌簌聲,随後不動聲色的轉了話頭,“方才我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剛下朝的蘇大人,如今南?是由這位蘇大人掌管?”
安璟承并不急于讓謝鈞澤今日就給出結論,順着他轉了話題,道:“蘇禦旸?”他拿起酒杯淺酌一口,清冽的酒水在舌尖散開,輕輕點了點頭,不緊不慢地說道,“那是個不簡單的少年,在南?那麼多的将領中脫穎而出,就足以說明他的膽識和氣魄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我甚至覺得在他身上能看見謝大人當年的風采。”
謝鈞澤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繼續聽安璟承說。
“雖說如今蘇禦旸的閱曆和經驗都稍顯不足,但憑他的能力隻要不斷曆練打磨,定來日可期。當年謝大人還是弱冠未及的少年時,便是一身戎裝加身,在千軍萬馬中鋒芒畢露,是我大盛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将軍,直至今日還依舊是我大盛軍中将士口口相傳的傳奇。”
“殿下言重了。”謝鈞澤輕咳了一聲,不動聲色的繼續問道,“南?之地,向來人才輩出。隻是不知這位蘇大人,可是出自蘇老大人府邸?”
謝鈞澤口中的蘇老大人,是大盛聲名遠揚的禦史世家典範,蘇家的子孫在禦史之位上舉足輕重,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彈劾奸佞、匡正朝綱,在文官群體中有着極高的威望,也是謝鈞澤在這朝中為數不多發自内心敬重的一位長者。
這個蘇禦旸跟蘇老大人有幾分相似,若真是出自蘇家,隻能說明如今蘇家在這個朝堂之上也沒辦法置身事外了。
安璟承笑着搖了搖頭,調侃道“這位蘇禦旸,和蘇老大人可沒半分關系,說起來這事兒也是有意思。蘇禦旸當初剛入朝那會,就因為姓蘇,一下子就備受關注。畢竟蘇家在朝中根基深厚,大家下意識就覺得他和蘇家有淵源。到最後這個謠言傳得越來越離譜,竟有人說他是蘇禦史的私生子。”他頓了頓眼中笑意更濃,“實不相瞞,當時我也好奇去瞧了瞧,這一看也算是明白流言從何而起了。那蘇禦旸和蘇禦史,長相确有七八分相似,眉眼、輪廓,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