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銅鈴叮鈴。
一束黯淡至極的紅光穿過夜遊神胸膛,衆人甚至都沒有反應,隻見神轎上的玄衣少年向後踉跄,如同黑鴉墜下紅轎,消失在暗夜中。
高揚的曲奏還在繼續,前行的神轎在地上投下巨大陰影,掃魂白幡蓋住蜿蜒的血泊。
“睡吧。”
紅光繞着指節攀爬,張知白眸中豔紅流轉,閉眼退入人群。
一切陷入漆黑。
*
“少爺?”
“明周公子?明周白!?聽得見我說話嗎!?”
“少爺!!!”
“嗬——”張知白猛地睜眼,小桃泫然欲泣的臉和嶽山一同映入他眼前,張知白驚疑不定地眨了眨眼,看向周遭。
華燈初上,夜月高懸,還是在稻花村。
怎麼回事?
張知白捂住心口,他不是剛剛才殺了烏穗雪嗎?
“嗚哇少爺嗚嗚……”小桃扯着手絹痛哭,“你剛剛突然倒在人群裡了!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你就被踩着了,可把我吓壞了嗚嗚……”
“是死仙傀嗎?!”嶽山抵開小桃,滿臉擔憂,“死仙傀發現你對你下手了!?”
嗡的一聲,張知白耳畔開始耳鳴,他撐住腦袋,隻見身側兩人嘴巴張合,話音碎成千萬片,僅有幾個字眼能擠進張知白耳裡。
張知白用力咬緊牙關,将一切不适硬生生按下,沙啞開口:“烏穗雪呢,死了嗎?”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清楚,卻見嶽山和小桃同時露出茫然的眼神,好似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嶽山:“誰死了?你在說什麼?你沒見到死仙傀嗎?”
身上愈發地疼,張知白按在胸口的手不自覺攥緊,衣服都差點扯爛,這鑽心疼痛讓他煩躁至極,直接掃開擋在他身前的嶽山,厲聲道:“讓開!”
“這是幹什麼,你又要去哪?!”嶽山連忙起身,還沒扯住張知白就被撲來的小桃壓倒,“你别扒拉我家少爺!”
“什麼叫我扒拉他!?”嶽山簡直又驚又怒,“你家少爺——明周白!喂,明周白!?”
他匆忙推開小桃,張知白身影卻已經消失不見。
此時此刻,巷口傳送陣靈光閃過,張知白踉跄着扶住牆。
他強行壓住胸口撕心裂肺的劇痛,喘氣起身,村内大部分人都追着遊行遠去,如今街道人影寂寥,在夜色光暈裡透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靜谧。
……跑不遠的。
方才擊殺烏穗雪絕不是幻覺,既然嶽山沒察覺死人,必然是那人用了什麼邪術複活……一次不行便第二次,帶着緻命傷的人絕逃不了多遠。
張知白想着便兩指摁上眉心,不顧一切鋪開神識,金丹期劍修神識瞬間覆蓋方圓百裡,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開他的感知!
果然,下一瞬,張知白就察覺什麼,緩步朝某個方向走去。
他衣擺倒印在雨後磚石地面上,不知繞過幾個拐角,周遭再無一人身影,高挑的少年身影也再度映入眼前。
少年并不像重傷竄逃的人,平靜側身站在巷尾,手中拿着和自己臉上如出一轍的鮮紅面具,玄衣勁瘦,立如玉樹,一如當年仙門大選雨後石台。
入骨的濃恨瞬間翻湧着蓋住了張知白所有痛苦。
他擡步向前,大抵是腳步驚動了前方人,少年微側過臉龐,被蓬松卷發擋住的清隽側顔才露了個邊,張知白就略一歪頭,一道血氣倏然射穿了他眉心。
但緊跟着,劇痛同時從張知白腦中炸開,他眼前一黑,跟着悶聲倒地。
“噗嗤——”
一大口血從張知白嘴唇湧出,眼部血管跟着心跳漲縮,張知白捂着腦袋緩了一會,給自己施了一道淨衣訣,再次顫顫巍巍站起身。
模糊的視線裡,對面的少年也緩緩爬起。
“欸……”少年暈乎乎的,“怎麼回事……”
手中面具掉落在地,少年抓着腦袋,重新朝張知白看來。
張知白站在原地,第一次看清他的長相。
微卷短發,白淨臉龐,眉目秾麗如稚花,身姿潇潇似雨竹。
好一副美人皮美人骨。
張知白提起嘴角,眼睛眨也不眨,瞳孔動也不動地凝視着他,他想他這個時候笑起來大概格外瘆人,不然對方不會臉色發白,縮着身子往後退。
“那個,這位公子,”背後是死牆,少年退無可退,“我們,好像是第一次見面吧……”
“第一次?”張知白血色的瞳孔死凝着對方不放,笑意在夜色中格外可怖,“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嗎?”
少年艱難扯出笑容,雙手雙腳無助地扒上牆面,“不、不是嗎?”
“烏穗雪。”張知白緩步走近他,“是嗎?”
少年目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