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的夜晚,得知嶽氏匠人因損毀天工域神器璇玑晷,而畏罪自殺的那個漆黑的夜晚,他與墨子鐘也是這樣面對面跪着。
那時嶽山連少年都稱不上,得知消息後闖入天工塔,被人摁在地上,歇斯底裡哭喊着質問眼前人。
他父母是天工域最好的器修,名滿天下,載入青書,璇玑晷在他們手中保存那麼多年都安然無恙,偏偏墨子鐘入門,提出那個叫“死仙傀”的設計後就出了事。
嶽山無法接受。
迄今十五年,未曾有一日接受。
淚水自眼眶砸落,嶽山視線模糊,眼前人模樣隐約與十五年前那個夜色裡着白衣素缟,咬着牙沉默落淚的人重合。
“小山。”
甚至聲音也别無二緻。
“這是曆代天工匠人的遺願。”
還是一樣的回答。
嶽山深深閉上眼,混亂的腦海裡,那個多年無法接受的事實再次來到他的面前。
天工域冶鐵造物,熔爐天地,每一代匠人都以天工開物為職責,以器靈叩問天道,因而,每一代都在嘗試征服璇玑晷,嘗試征服這天道給予的饋贈。
從千年前第一任匠人握起鐵錘開始。
嶽山的父母也做出過無數嘗試,然而他們将機關道走到極緻,造出了酷似璇玑晷的“莫奈何”,依舊無法運用璇玑晷,直到墨子鐘的出現。
直到這個性格溫吞木讷,卻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天才在某日望着暗夜星軌,提出“死仙傀”的構想。
嶽山其實一直知道的。
璇玑晷就是他父母損壞,因為第一次“死仙傀”實驗失敗。
那夜他就宿在隔壁廂房,悄悄等待着父母造出“死仙傀”,書寫天工域的曆史,然而隻等到了璇玑晷損毀,天工域雷霆暴怒,還有他父母為安撫激憤的天下器修自殺的消息。
其實事情本不至于走到如此極端的地步,但他們要保下墨子鐘。
他們不能讓墨子鐘受到任何懲罰,他們要他繼承匠人之位,要他完成“死仙傀”。
可憑什麼?
征服璇玑晷就這樣重要?
重要到連孩子,連生命都可以抛棄?
嶽山想不通,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他絕望地看着墨子鐘,哽咽道:“你無法掌控璇玑晷,你們已經失敗了,放棄吧,真的,放棄吧。”
墨子鐘苦笑着看着他。
他們周身是天工域千百代匠人留下的木械造物,千百代匠人的遺物凝視着他們,昏黃的靈燈模糊他們的面孔。
嶽山聽見自己的啜泣,看見墨子鐘擡起手,像年少時那般撫過他頭頂。
“小山,你會是,下一代匠人。”
“不……”嶽山搖頭。
“天命,隻要在我這裡,突破,就不會,再累及你。”
嶽山開始掙紮,“這是詛咒,璇玑晷就是詛咒……一定會出問題,一定會……”
“那,詛咒在我這裡結束,就好。”墨子鐘淡聲道,“小山,出去罷。”
身後人架起嶽山的胳膊,将他拖起,嶽山奮力掙紮着,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墨子鐘,墨子鐘,子鐘哥,墨子鐘——!!!”
府門閉合,嶽山看見墨子鐘雙眸濕潤,朝他露出了個些微腼腆的笑容。
如同少年兒時初見。
*
[穗雪。]
迷宮内的烏穗雪忽然腳步一頓,身後傳來小桃的聲音,“幹嘛,你的‘左手法則’不起作用啦?”
“怎麼可能。”烏穗雪有些僵硬瞥向張知白,“扶着迷宮走肯定能出去。”
說罷,他轉回頭,繼續沿着牆前進,腦海裡的聲音并沒有消失,[……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身旁就是張知白和小桃,烏穗雪沒有做壞事的經驗,一時手心發汗,心裡語氣重了些,“你這個時候來找我幹什麼?”
[你想把明周劍困在‘莫奈何’裡嗎?]
烏穗雪蹙眉,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過來“莫奈何”指的是他們現在所處的機關鎖,他擦了把手心汗,問:“你想怎麼做?”
[‘莫奈何’靈流與璇玑晷無限接近,我可以直接聯通其中,你隻需按我給的路線走,就能将明周劍困在其中]
烏穗雪有些疑慮,“這麼簡單?”
死仙傀笑了兩聲,慢吞吞在腦海裡給他指路,烏穗雪猶豫幾秒,順着走去。
大概幾個拐角後,張知白忽然出聲:“等下。”
烏穗雪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僵硬轉頭,“怎怎怎怎麼了?”
張知白蹙眉,“不對勁。”
小桃:“哪裡不對……”
銀絲傀線忽然穿透她肩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