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劉二叔聲淚俱下,李拾虞心有不忍。
他原是打算将劉姑娘救回來之後,便算完事了,随後在城中多加布防,不讓狐妖有進城的機會。
可若說驅逐,李拾虞還是有所猶豫,北袖山中非是隻有狐妖,必定還有其他精怪,若是一味驅逐,山中其他生靈難免受其影響。
然而劉二叔言辭懇切,李拾虞還是應了下來。
“山中生靈衆多,不止狐妖一族,若是驅逐,必牽連甚廣,我會盡力想一個兩全的法子,最好保全山中其他生靈,另讓狐妖不再肆虐。”
上元佳節,誰家歡喜誰家憂。
折騰許久,已逾夜半。
李拾虞走在街上,看着街邊熱鬧仍舊,街頭熙熙攘攘多是少男少女,洋溢着生命的活力,他的心情也放松了些。
狐妖猖狂已久,然城中人們并未對生活和未來失去期盼。
少女嬌羞對少男,兒郎傾心與紅妝。一片愛慕激蕩中,恐懼與擔憂似乎都被吹散到了城外,逡巡徘徊,攻城不得。
李拾虞倚着一家酒肆門前的柱子,笑看前方三三兩兩。
女子低頭碎步走,男子身側微颔首,暧昧與傾慕萦繞其間,兩情缱绻,情意綿綿。
另一側,老媪挽着老翁的臂彎,兩人攙扶着共同前行。
老媪對老翁嗔怪道:“夜都已經這麼深了,還不願意回家,這麼大歲數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孩童一樣?”
老翁嬉笑着回應老媪:“這不是好不容易過一次節嘛,難得不設宵禁,想帶你多逛逛看看,呵呵呵呵……”
老媪也不與他較真,嘴上說着“是老頭子你自己想逛吧?”,腳上卻還是緊随着老翁,挽着的手臂也不曾放開。
時辰屬實不早了,一天内跑了好幾趟,李拾虞這才剛覺得有些累了。
他伸了個懶腰,朝城外走去,随一個哈欠打完,輕聲道:“真好啊……”
山中距城裡多少有些距離,李拾虞在城外一座廢棄的城隍廟中收拾出一處平坦的地方,當作晚上休息的床鋪。
說是廢棄,但是廟後有小溪流過,廟前距官道百步,加之廟中有些破舊布料,供台前剩幾根殘餘的蠟燭,總得來看,也不失為夜間休息的一個好場所。
透過屋頂的破洞,剛好可以看到夜晚的月亮,即使廟中不點燭火,依舊可以借月光看清雜亂的周遭。
當年香火鼎盛時,廟中一塵不染,隻有香案處偶爾飄落些香灰,另有專人每天迎來送往,喧嚣中盡顯繁華。
如今時過境遷,别說祭祀參拜了,這城中的人也早已不知道此城隍廟中曾供奉的城隍是誰,也不曾有人來進貢祈福了。
李拾虞想着,如此也好,不受供奉,便身得自由,無需聆聽衆生疾苦,也無需擔衆生祈願。
皓月當空,清輝漫野,李拾虞與蒼濟身各一方,兩人望着同一輪明月,在月色下各懷心事,或随疲累睡去,或獨賞夜色,不覺凄凄。
翌日,天蒙蒙亮時,有一隊人拿着鐵鍬、斧頭等進了北袖山,近百人的隊伍一齊往山林深處走去,領頭的還是三個中年道士。
狐魅勾魂之事,雖說年前便已傳開了來,但是事情未發生在自家身上時,人們都覺得那狐妖縱橫幾日便會消停了,沒有人想着要驅除狐妖,也沒有人帶頭喊着要“為民除害”。
昨日劉二嬸兒和劉二叔在四處找女兒的時候,路上遇到了幾個道士,尋女心切,道士跟劉二嬸兒搭話時,她也沒有多想,便把當前情形與那些外地來的道士說了去。
天未亮時,道士們便叩響了劉二叔家的門,雖然得知了劉家姑娘被救回來了,還是對劉二叔說了許多,讓劉二叔和劉二嬸兒覺得自家閨女處境危險,亟待做法拯救。
北袖山中,自昨晚李拾虞循着蹤迹找到她們藏身之處的時候,白暮朝便籌謀如何自保,隐去蹤迹也好,舉族遷徙也罷,終歸是要為族人們尋一處安全的地方。
有一個人能找到她們,便會有其他的人也能找到,當初将洞穴選在北袖山深處是因為偏僻幽靜,幾乎無人打擾,如今此地不再安全,便需加緊動作,另謀生路。
可是令白暮朝沒有想到的是,僅不到一晚時間,就又有人找了上來。
身為狐族首領,白暮朝自是無可推卸,決心攜紅鏡與綠佩殊死抵擋,以求保護身後幼弱同族免遭俘虜,可于别處求生。
然世間萬物,生生不息,綿綿不絕,自是由于相生相克,方能促相輔相成。
縱為狐妖,擁有靈力法術,也無法在這場争鬥中輕易取勝。
一來,狐妖數量有限,修煉成形以至能與人類抗衡的,更是少數;二來,那幾個中年道士也不是完全不學無術,随手擲出幾張靈符,便可以限制小狐的行動,使其隻得困守,無法反抗。
到了山洞前便始終畏縮于隊伍後方的三個中年道士眼看着靈符生效,相互笑視,裝模作樣地理了理道袍,撣撣肩膀上的灰塵,朝前方擠了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