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路的男子身穿深棕色的绫羅綢緞,腳踩錦靴,大拇指上戴一顆粗大的翡翠扳指,無不彰顯着來人的家底豐厚。
姚進通率先上前一步,手握刀柄,沖那人呵斥,“朱财貴,不要什麼人都攔,回去做你的生意!”
“姚千戶,您這麼說就不地道了。我又沒有攔路搶劫,這路也是大家都能走的,我怎麼就不能和外鄉人說幾句話了?”
朱财貴側身繞過姚進通,伸手指向右手邊的客棧,“幾位,小店酒菜豐盛美味,房間寬敞明亮,稍後記得來小店吃飯哦!”
那客棧有四層樓高,雕梁畫棟,檐鈴叮當,牌匾和酒幌上寫着“醉仙第一樓”,在這條街上是獨一無二的大排面。
一樓吃飯的客人不是很多,然而對比其他隻開了半扇門的店來說,已經算得上熱鬧非凡了。
李拾虞沖他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句話,朱财貴就被姚進通趕回了店裡。
衆人剛走幾步,朱财貴又跳到道路中央,站在他們身後大喊,“一定要來哦~~~”
姚進通冷哼一聲,沒有回頭理會。
李拾虞新生好奇,便走到姚進通身邊,打探消息,“姚千戶,剛才那人是誰呀?你好像并不待見他。”
“朱财貴,是城裡有名的潑皮。三年前,不知怎得攀上了客棧老闆的女兒,入了贅,生意越做越大,家中錢财越來越多。”
姚進通往地上啐了一口,“半年前,他娘子病死了,老丈人沒過幾天也死了。他們家就剩他一個,全部的财産也就都進了他的口袋。那個人圓滑至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跟他有往來的,誰不被他坑一回?那種人,還是離遠一點兒的好。”
“多謝姚千戶告知。”李拾虞暗中有了盤算。
星柔輕歎一口氣,“要是他娘子還活着,就好了。”
“死了也是種解脫。聽街坊四鄰說,他娘子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問她,她就說是自己不小心磕的。手腕上的淤青明顯是被人抽打過的痕迹,但是她自己不說,别人也不好多問。活着也是受罪。”張虎小聲道。
“非也。折了自己的性命,卻讓施暴之人逍遙世間,豈非太過便宜了仇人?縱使不能将傷害自己的人送入牢獄,也要與其同歸于盡,方能解心頭之恨。”
蒼濟輕搖折扇,緩緩道來。
李拾虞擡眼看向他,這人嘴角噙着笑,仿佛剛才那番要與人拼命的話并非出自他口。
她也跟着揚起一個笑,是啊,若是她痛恨之人仍潇灑恣意,那她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沈潛默默跟在幾人身後,雙臂環胸,始終噘着嘴。
他對蒼濟生的氣還沒有消呢,蒼濟卻已經開始和别人有說有笑了,他更加更氣了。
轉過幾個彎,一行人來到了縣衙。
縣丞早已在門口等候,他來回踱步,已經走了半個時辰。
“周縣丞。”姚進通向縣丞行了一個禮,揮手指示下屬先把屍體運進縣衙。
“怎麼才回來?如今是何情況?”周縣丞雲裡霧裡。
姚進通為衆人介紹,“這兄妹四人是逆旅遇到的,幫助我們抓到了兇犯。這位是周放先,周縣丞。”
幾人互相認識後,才一齊進了大門,朝大堂走去。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哭喊聲。
“芸兒,我的芸兒!你死得好慘啊!”
一婦人的哭聲逐漸響亮,她帶着兩個丫鬟,目不斜視,匆匆進了大堂。
“那是刺史夫人,刺史千金的母親,趙蘭馨。”姚進通不由得歎惋,“年紀輕輕的,白發人送黑發人,哎……真是可惜了。”
衆人來到大堂中,隻見那婦人扶着棺材,泣不成聲。
她顫抖着手,想要看一眼錦緞下的女兒,卻又不敢相信躺在這裡的就是她的寶貝女兒,遲遲下不了手。
“她才十七歲,是我申家出落得最好的女兒,她還沒有嫁人,怎麼就這樣去了呢……”
趙蘭馨一邊哭,一邊用力扒着棺材的邊緣,好讓她可以站住腳,不至于癱坐到地上。
“夫人,節哀呀,切莫哭壞了身子。”
一名丫鬟上前扶住她,眼淚同樣流個不停。
仿佛猛然想起了什麼事情,趙蘭馨甩開那丫鬟的手,指着她破口大罵。
“你這個沒本事的賤婢!讓你跟在小姐身邊照顧她,你就是這麼照顧的嗎?現在我的芸兒躺在這裡,你卻好好兒活着,憑什麼!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不是你?!”
說着,趙蘭馨也不顧确認申令芸的屍身,上手捶打被她甩到地上的丫鬟。
“夫人,要是能換回小姐的性命,就算是打死我,玥兒也是願意的。”
那丫鬟叫玥兒?是申令芸提到過的,和她一起回家的丫鬟。
她臉上長了一半暗紅色胎記,嘴唇厚重,牙齒龅起,手背上同樣有大片胎記,不算世俗意義上的美麗。
按照卷宗記載,受害女子皆面容姣好,也許正是因為玥兒貌似無鹽,才得以保全性命。
“瑞兒,你去,給我接着打!”
趙蘭馨扶着棺材,大口喘氣。
另一名丫鬟正欲上前動手,被周放先呵退回去。
“住手!這裡是縣衙,不是你們可以随意動用私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