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春後,N市的雨就沒停過,可偏偏今天豔陽高照。
也不知道是老天可憐這人死得太年輕,還是生怕他變成厲鬼,要他趕緊的魂飛魄散。
當視線觸到那冰冷的石碑上的照片時,江時觸電般撇開眼。
葬禮現場來人不多,甚至顯得有些冷清。
畢竟言扉父母早已去世,也沒什麼親戚,就連這場葬禮都是好友們商量着辦的。
江時覺得無所謂,但江瞬和黎钺認為葬禮太冷清了不好,聯系上了他從前的同學和老師,希望他們能來送言扉最後一程。
言扉脾氣向來溫和,上學時人緣極好,就算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參加葬禮的,也托人幫忙送上了哀悼的白花。
“江時?”站在他身後的江瞬身材瘦削,看起來身體不太好。
“嗯。”江時垂着眼,卻不像其他人那樣滿面哀思悲痛,面無表情的樣子甚至顯得有些冷血。
可江瞬卻不敢放松,一錯不錯緊張地跟着江時。
但那緊張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是在擔憂江時,而是在……戒備?
江瞬和時不時瞥過一眼的黎钺目光中甚至帶上了一絲警惕,就好像他是一隻剛失去束縛,随時有可能暴走的怪物似的。
“我又不是真的瘋子,也不用你們這樣看着我。”江時擡起頭,冷白的膚色和過分平靜的神色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尊應該被擺在展示櫥窗裡的昂貴精緻的白瓷人偶。
江瞬沉默下來,沒接話茬。
兩人從小性格不合,名義上還是親兄弟的時候關系就不算親密,如今江時的真實身世曝光,他們就更沒什麼可說的了。
他們就維持着這詭異的氣氛繼續沉默。
看着那個黑色的盒子被泥土埋入地下,江時依舊毫無反應,好像死去的那人不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而是某個無關路人。
黎钺下意識看了眼江瞬,兩人表情是如出一轍的凝重——江時的反應,太不對勁了……
整個葬禮過程,除了江瞬和黎钺主動找他外,江時幾乎一句話都沒說。來參加葬禮的他一個都不認識,唯一的交集是言扉,但江時覺得自己并不想和人談論關于他的任何話題。
那會讓他覺得他和他們認識的言扉壓根不是一個人。
堅決拒絕了江瞬和黎钺送他回去的提議後,江時叫了輛網約車自己先離開了。
離開墓園後,有人忍了一路終于忍不住,戳了戳身邊的老同學:“诶,你們聽到沒有,那兩個人,叫江時和江瞬啊。”
“聽見了聽見了,我靠,會不會就是江家那個……”
“肯定是,不然哪有這麼巧的事,我靠,剛才畢竟……不好談這事,我還以為隻有我想到了呢。”
有人好奇地湊過來:“你們打什麼啞謎啊,什麼江家?”
那人不可置信道:“前段時間鬧得這麼大,你都沒聽說嗎?”
“在網上挺有名的咱們N市一個很有錢的豪門,姓江的,據說是江老總病了,需要骨髓移植還是怎麼樣,結果做配型的時候發現他養了快二十年的兒子根本不是他親生的!江老總一怒之下徹查,才知道居然是隔壁床眼紅他們家産,買通了護工偷換了孩子!”
“我靠,不是吧!”
“不止呢,真少爺後來還被人販子拐賣了!”
“啊,那也太慘了吧。”幾人都同情起了故事裡那個無辜被迫害的真少爺。
“那剛才那個江瞬剛才怎麼還對那個假貨那麼好臉色?”有人忿忿不平,“那可是害他親弟弟受了那麼多年苦的罪魁禍首啊!”
“也不能這麼說吧,畢竟孩子又沒決定權啊。”
“那又怎麼樣,這麼多年了,他不還是既得利者嗎,難道不該罵?”
“而且江家老總可是公開和他斷絕關系了,啧啧,罵得那叫一個難聽啊,也不知道那假貨究竟造了什麼孽,讓人家那麼恨他。”
“什麼樣的父母生什麼種,人販子偷貨的孩子就算塞進豪門長大也還是一樣上不得台面。”
“也沒這麼過分吧,我記得以前江老總在網上曬過不少小兒子的獎項之類的啊。”
“你還真信啊,”有人說得信誓旦旦,“都是作弊抄襲來的,這麼大個豪門每個月給的零花錢都幾百萬,還雇不起幾個槍手?”
“就是,一個鸠占鵲巢的假貨,難不成還真憑自己本事拿的獎?”
“那江家也太冤了,這些年得給他花了多少資源啊……”
……
江時百無聊賴地支着下巴看窗外的風景,對自己又被人背後蛐蛐的事一無所知,也并不在乎。
他的真實身世曝光是在三個多月前,比起那些收了江家錢辦事的人和被輿論煽動的無關群衆為了素不相識的真少爺“主持公道”的各種行為,他們隻是背後蛐蛐兩句而已,簡直不要太有素質。
司機見人是在墓園上的車還穿着黑色正裝,很有眼色地安靜沒開口,但反複确認了幾遍目的地後,還是沒忍住。
“小夥子啊,你是不是搞錯目的地了?”
江時擡起頭,慢吞吞地開口:“沒錯,岸邊路幸福小區。”
“帥哥你不是外地來的吧,叔跟你說啊,這小區打二十多年就沒人再敢去了,不吉利啊,”司機就差沒當面問江時是不是被人騙了,“别說叔迷信,你随便找個年紀大點兒的本地人打聽,N市當年房價都快漲翻天了這地都沒人敢接手啊!”
“我知道。”江時面無表情地歪了歪頭。
見這年輕人執意作死,司機一咬牙還是把人載到了路口。
“小夥子,就送到這兒哈!”看到路口布滿紅褐色鏽迹的路牌,司機忍不住幻視昨天晚上恐怖片裡幹涸的人血。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