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女人激動的模樣,男人連忙捂住她的嘴巴,懇求道:“小聲點,小聲點……”
女人無聲的眼淚,滾落在男人手背上,燙得他一哆嗦。
“你,不會是後悔了吧?”
月光照在女人臉上,描摹着柔和的輪廓線條,一雙帶水的秋眸浸透着悔意。
男人一臉煩躁,轉過身去,夾着煙頭,吐了一口濁煙,沉聲道:“雅娟,這孩子留不得的,他已經感染變異了,即便他現在還有清醒的意識,但遲早會被暴戾的獸性支配,這對你對我,還有對小榛都有生命威脅……”
陰冷的月光落在他突出的顴骨上,輪廓分明的棱角,在陰影的适配下,顯得淩厲而刻薄。
“我知道,你不忍心,我又何嘗忍心了?雖然我不是他的親生父親,也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可是,你也要為小榛考慮考慮啊,他還那麼小,那麼聽話懂事,倘若讓人知道他有個變異雜種的哥哥,他以後該怎麼入考異能特訓學校?”
女人心裡一緊,“你說阿樾會影響小榛進入異能特訓學校?”
男人歎了一口氣,“如果學校考察到他有個變異人哥哥,成分就複雜了,很有可能被刷下來。”
這是實話,也帶幾分吓唬的成分。
身後沉默許久,猶豫不定。
男人将快要燃盡的煙頭随手扔在了地上,轉身看向女人,無奈勸道:“現在的世道不比以往,出門在外危險系數極高,小榛要是去不了異能特訓學校,以後該怎麼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生存?”
“有些話,你别怪我說的難聽,阿樾已經被感染了,你不想小榛也這樣吧?現在官方一直沒有準确的說法,到底是因為什麼感染的,萬一具有傳染性,那我們接觸的過程中會不會不知不覺被感染了?我們一把年紀也就算了,可你想想小榛,他才十歲,你想讓他以後像阿樾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嗎?”
意思說的很明白了,已經被感染變異的孩子算是廢了,不能因為他的問題影響了更有前途的孩子。
這是最理智的選擇。他們也是沒有辦法的。
女人還抱有一絲希望,她遲疑道:“官方不是說,研發出來了抑制變異的藥嗎?”
男人捏着疼痛的額角,帶有一種對愚昧女人的無奈感,道:“你沒聽報道說那個領頭的教授被變異人殺害了嗎?隻是有了進展,沒有真正落實。”
進展到落實還有多長的路要走,誰也不知道,難道他們要這樣終日惶惶不安地一直等下去?
“交給異能組織吧,我們把他交出去。”女人阖上眼睛,眼角處閃着淚花。
在做出這個決定時,腦海中浮現她内心的煎熬,那雙目光澄澈,一點也沒有防備,對她綻開一個溫和的笑容。
他緩緩端起杯子,在她注視目光下,帶有絕對緻死劑量的牛奶在杯中的水平線逐漸下滑,直至見底。
她的心尖一顫,搭建好的心理築牆為自己的行為找補,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好,她想,他也不想這麼痛苦的活着吧?與其被異能組織抓去進行實驗研究,還不如就這樣睡一覺,安穩地在夢中離開。
他,會理解媽媽的苦心吧?
她坐在房裡,艱難地等着這一夜過去,腦中設想了很多種第二天發現他意外離開該做出的反應。
可是,他一如往常,絲毫未受到影響,依舊在深夜裡遊行。
林雅娟對他的情感是複雜的,身體潛意識地對異類物種的恐懼心理,夾雜着濃厚的血緣親情,她又慶幸他還活着,又恐懼他帶來危險性。
而且,她不想再經曆一次泯滅人性的掙紮。
将他交出去是最好選擇,他們也不用承受内心的譴責。
若是他能為實驗研究做出重大貢獻,也算得上他們為人類文明做了一件好事。
女人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她想跟男人商量一下,明日一早就撥打舉報熱線。
一股濃烈的燒焦味沖入鼻中,“咳咳咳……”
女人環視一圈,沒有找到起火點。
“知州?知州?”
她慌亂地喊着男人的名字,卻未得到回應。
“咳咳……救命啊,着火了……咳咳……”
女人努力捂住自己的口鼻,尋找可以逃生的出口,可是漆黑的室内,好似四四方方的囚籠,透不出一絲縫隙,困着窮途末路的怪物,垂死掙紮。
烏雲為冷月披上一層薄紗,星辰稀疏分落在夜幕中,冷風攏着高樓大廈發出悲鳴的嗚咽,整個城市,在睡夢中沉溺在這寂靜的深夜。
窗棂前的尾巴奏起了愉快的交響樂,迎接着交替晝夜的新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