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鄉間小路,瞧不見路上有路标,夏薇有些暈頭轉向。
“要去哪?”她望着車窗外泛青的麥田,漫不經心地編織着高束頭頂的長發。
春天了,武寺山的積雪漸漸融化,澆灌山下的片片田地,小草青青冒頭了。
是度蜜月的好時節,思源卻隻能窩在肚子裡,無法與父親相見。
長發被分成三股,在白皙的手指間一點點成麻花辮。編到發尾,頓住,空出一隻手,把剩餘的一點纏一塊的發尾從指間塞入,再拉了拉。
夏薇甩了甩頭,拉緊的麻花辮緊密不散。她滿意地轉過頭,看向盯着她頭發的保安道:“不回答我嗎?”
被夏薇在武寺山打了一拳臉腫起來的保安,消化了會不用皮筋也能編辮子的神奇,道:“去見我家老爺。”
“我在問地址。”
“老爺的鄉間别墅。”
“什麼鄉?”
“保密……”
夏薇伸手揪住保安的衣領,而後掐上脖頸:“我還好說話的時候,不要逼我動手。”
“老,老爺會撕票……”
夏薇鳳目一沉,降下面包車的車窗,把保安的腦袋給拽出去。
初春的風吹拂臉頰,仍寒冷凍人。被車窗卡住胸口的保安,迎着寒風大叫:“啊啊啊,停車!”
他毫不懷疑能拽起自己的手,能把自己推進疾馳的車輪裡。
“看看是我手快,還是車子停得快。”淡淡的嗓音冷漠無情。
伴随話落,保安的胸口往車窗外緩緩下墜。
飛馳的車輪,滾過鄉間公路,劃過道道飛逝的碎石子流光。
如果有什麼東西掉進去的話,瞬間就會被壓扁。如果有液體的話,那定會汁水飛濺。
“我說……我說。”
“說。”
“我上有老下有小,饒我一命啊……您也是保镖,知道道上的規矩的啊,我們不能出賣雇主啊……夏小姐,求求您,背叛雇主,我沒法養家糊口的……”
“……”夏薇不由心軟,但一想到葉風被揍得鼻青臉腫,還被踩臉,冷笑一聲道,“我竟是活菩薩?”轉過頭,盯向一同坐後座的另一保镖。
這位用自己手機給夏薇看葉風受虐照的傳話保安,瑟縮着脖子,看向車窗外飛快倒退的麥田道:“茂城的武山村,風景真美啊……”
武山村?
“武寺山在哪裡?”
“西北方……大概一百公裡外。”
“你們的别墅還有多遠?”
“馬上就到了……”
夏薇看看一望無際的田野,蹙了眉:“我很愛我丈夫,我耐心快用完了。”
“真的快到了!”墜車窗的保安腦門充血地喊,“拐過前邊的彎就能看見了。”
夏薇不松手,直等加了油門的車子沖進前方拐角的樹林。
林間山路,一排排筆直的杉樹高聳。藍天仿佛被框在了樹梢裡,湛藍如畫。
那日她趕去瑞典站的WRC,車窗外的雪杉也這般直聳天幕。她當時想,葉風的腿如果能站起來,定如這些杉樹一樣挺拔于天地間。
他站起來了。
他立于天地間了。
她才發現天地間沒了自己的位置……
“啊啊啊!夏小姐啊,饒命啊!”
慘烈的喊叫驚回思緒,前方一道收費攔車的紅白橫杆飛快靠近,夏薇忙一把拽進保安。
魂快出竅的保安跌回座位,不停道謝。夏薇把頭扭向窗外,盯着同山路緩緩爬坡的杉林。
爬到緩坡頂,眼前忽然開闊。杉林退去,一望無際的花海撲面而來。
文菁菁最愛的薰衣草開滿了天地間。在那遙遠的盡頭,一幢紅牆白瓦的三層風車樓,随着車子穿行花海靠近,逐漸清晰。
那是一幢通往愛情的小屋——腦中忽然閃現這道流光,夏薇大喝:“停車!”
司機卻一腳油門踩下去,夏薇當即拽住司機的後衣領,“我說停車。”
嗞嘎——快被自己衣領勒窒息的司機,踩了刹車。
夏薇松開人,跳下車。
司機咳嗽着緩過氣的咽喉,道:“這,這裡荒無人煙,你逃不出去的。”
靜靜伫立在小山坡上的風車樓,宛若童話故事裡睡美人的小屋。
那不是一個關押敵對家族孩子的地方。
那是一個等待公主來的愛的小屋。
這漫山遍野的薰衣草,是迎接她的儀仗。
那個深愛卻沒能得到心的人。
心口一陣怅然若失,夏薇迎着初寒微暖的春風,無聲冷笑。
這座小屋,同她曾經想象過鎖住葉風的何其像。
開滿浪漫花海的小屋,是她精心為他準備的愛巢。
上了鎖,便能獨占。
夏薇繞過車頭,打開駕駛門,拽出司機,拔掉車鑰匙,揣進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