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過很多次飛機，但直升機還是第一次。

不同于去國外比賽的遠程，它飛不上遠離人間的高空。

萬家燈火的星星點點，充斥着喧嚣，如數淹沒在螺旋槳的噪音裡。

偏離回集團大樓軌道的直升機，飛越海城高速路口的荒郊野外，帶它的少夫人執意尋一遍少爺。

“薇薇，葉風怎麼會來這裡嘛？”楚浩然睜大眼，同盯着黑沉沉中的夏薇一起找，“公子哥的，大晚上來荒野幹嘛？總不可能是……”說着靈光一閃，“約會？”

夏薇懶得理，努力搜尋黑夜中的可疑東西。

就算手機沒電，也不可能這麼久不開機。車上就能充電。

“天，天哪，表哥，不會真是我猜的這樣吧？所以才手機關機，忘我了呗。”

葉楚：……

“真的有可能啊，”楚浩然越說越起勁，好似發現新大陸，“之前一直裝模作樣坐輪椅，一直沒能好好縱欲，現在能站起來了，不得好好發洩嘛。”

葉楚盯着充耳不聞的夏薇：……

“天哪，真的是這樣。我們還是趕快回去吧。要打擾了葉風，那瘋子可是會打彈珠的。薇薇，你是不知道，那次你昏迷不醒的時候，葉風都把醫院的燈給砸了，還想砸人腦袋呢。”

但他不會對她拉開彈弓……忽然的确定，讓夏薇一怔。所以說，人為什麼都要失去了才知道珍貴。

那些天，葉風不都一直愛護她嗎？誤以為她小産而默默承受喪子之痛，不也是對她的愛嗎？

那上了鎖的相冊，隻存了她一人的照片，不都是愛嗎？

滿滿都是愛，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為什麼不能接受他站起來？

為什麼不能？夏薇握緊拳頭。因為不滿他的隐瞞，她可以随意離崗，緻使他處于危險之中。

二十年前的真兇可以逃過追捕，二十年後的今天不會卷土從來嗎？要葉風不得好過的陰狠，冰封了他整個青春年華。

意外保全的雙腿，不，已失去好不容易回來的尊嚴，定會被再次踐踏。

終于，他能站起來了。她卻不為他開心，卻幫着兇手制造再一次悲慘的機會。

如果沒有去看賽車，不，沒有去瑞典，不，沒有非要去當執裁……時光不會倒流，即便此刻總結出無數悔恨，都無法改變她再一次親手将他推進萬丈深淵。

那雙因為她公布于世的雙腿，恐怕會再次……不，她絕不允許！

暗自打氣間，腳下的黑暗中閃爍微弱的燈光，螢火蟲般若隐若現。

但三短三長三短。不是錯覺，她看得很清楚。

“降高度。”夏薇喊道。

飛行員聽命，直升機緩緩下降。

降至10米左右，夏薇固定好梯繩一端，另一端丢下高空，而後在楚浩然的驚呼中徒手下軟梯。

“薇，薇，薇薇！”沉浸在葉風出軌的楚浩然猛然回神，慌忙踩住機艙内的梯繩，“你幹嘛啊？抓緊啊，我現在就拉你上來。表哥，快來幫忙啊！”

葉楚：……

他推開就要拉繩子的楚浩然，也随夏薇爬軟梯下直升機。“害怕直說，别做些沒用的。害人。”

“我剛走神了……一下沒看明白嘛。”真是的，幹嘛說得這麼難聽。

不就爬個樓梯，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沒坐過直升機，他年少就坐過好多次了。

楚浩然跟着爬下，然後啊啊叫起來：“再降點高度啊，我恐高啊！”

飛行員：……

他想充耳不聞，奈何楚浩然跟殺豬似的叫個沒完，還一身蠻力在風中亂扭。

眼見繩梯擺動的幅度大起來，飛行員緩緩再下降一點高度。

此時，已爬到尾端的夏薇，一躍而下，到了地面的荒草裡。

緊随其後的葉楚，沒一會也跳下。

楚浩然還抱着繩子啊啊啊亂叫。

飛行員：……

到極限五米高的直升機，一點點往上升。

楚浩然立馬發現了，慌忙往下爬，嘴裡大喊着：“天殺的，我恐高啊，啊啊啊……”

等直升機升到十米，越升越高之勢，他終于慘叫着跳下繩梯，跌入被螺旋槳刮出風浪的及膝荒草裡。

楚浩然頭朝下，雙腿像崴了腳的癞蛤蟆似的抽動。

葉楚無語，拉起道：“再嚷，被揍了，我可救不了。”

楚浩然忙捂住嘴巴，咽下驚吓到停不下來的慘叫，定了定神道：“我的腿，好，好像斷了，沒，沒知覺了……”說着又啊啊叫起來，“表哥，你快看看我的腿……不，不會動了！”

葉楚看一眼楚浩然站立着發抖的腿，再看看已經走出荒草地到大路的夏薇，松開楚浩然追去。

“啊啊，表哥，别不管我！”楚浩然拽住葉楚的胳膊，“我不想殘廢……”

“……”葉楚指指後頭被趴出一個人坑的荒草，“沒廢，健步如飛呢。”

楚浩然回頭望望隔了好些距離的草坑，傻笑起來：“啊，我還能走，不會像葉風那樣瘸的哈哈哈……”

“……”葉楚推開楚浩然，去追自己一個人就往前走的夏薇。

都看不清前邊就敢冒險，就不怕有隻大黑熊出來？

葉楚快步追上夏薇，拉住她胳膊說：“不考慮自己，也要考慮孩子吧？孩子可很嬌貴，經不起一點颠簸。”

夏薇甩開葉楚手，看一眼飛離荒草地的直升機：“别妨礙我。”說完跑向前方黑暗中打着前燈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