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鳴和陳星瑤都盯住孫強的手。

陳星瑤垂下眼簾，敲了敲病房門，而後轉開門把手。

與此同時，夏鳴暗下眸光，拍開孫強道：“她是傷員，有你這樣動手動腳的醫生嗎？”

房門打開，夏鳴的呵斥就傳來。相擁而泣的一家人，轉頭看向門口。

夏國華蹙眉：“我去看看。”

吳敏點點頭，摟緊哭得暈乎乎的夏薇。

“夏叔叔好。”忽然聽到陳星瑤的聲音，夏薇一秒坐好抹眼淚。

吳敏看看空了的懷抱，有些可惜。知道女兒好強，她抽來床頭櫃的紙巾，幫忙擦幹眼淚。

“诶好好，小陳啊，我怎麼聽見夏鳴的聲音呢？”

“夏鳴在的，在外面和孫醫生說話。薇薇醒了嗎？”

“剛醒了。和她媽媽說話呢。”

“哦……”陳星瑤從房間隔斷牆探向裡間，“薇薇？”

吳敏趕緊擋住夏薇，讓她緩緩剛哭得厲害的勢頭。

“阿姨好。”

“诶好，星瑤你傷都好了嗎？薇薇什麼都不說，阿姨都沒去看你。”還是夏鳴提了一嘴，人都出院了。

“我沒事了，謝謝阿姨。薇薇還好嗎？”陳星瑤探探腦袋，從吳敏身側看見眼眶紅紅的夏薇，當即哽咽，“薇薇……你還好嗎？”然後就抱着夏薇哭。

夏薇本來緩好了，一聽陳星瑤邊哭邊說“他不是你老公嗎？怎麼讓你又受傷……”沒忍住。

眼淚吧嗒吧嗒掉，看在被夏國華瞪眼進來的夏鳴眼裡心都揪起來。

他推着文晨上前到床尾，想喊“現在知道哭了”又不忍心在傷口上撒鹽。

文晨看了看夏鳴握成拳頭的手，抿了抿嘴道：“對不起……”

她沒資格說這三個字，但除了這三個字什麼也說不了。

夏薇豎起的耳朵接收到文晨的聲音，趕緊拍拍陳星瑤一哭就收不住勢而發抖的背。

“我沒事，不哭了——姐，你有沒有事？”看見輪椅，夏薇睜大眼，“你，你的腿？”

文晨笑着搖頭：“沒有事，隻是跑太急，崴了腳。你……還好嗎？”

夏薇點頭：“阿風……醒了嗎？”

“剛醒了，說要來看你，全叔沒讓。因為他還起不來……我來拍幾張你的照片，聊表相思。”

“哦……”夏薇端坐好，對文晨舉起的手機微笑。

笑着笑着，餘光裡緩緩多出道身影。她轉過頭，一眼望進那滿載星光的眼裡。同昨晚一樣融雪春風般的溫柔，他們一起攀上直升機……他耗盡了生命的氣力，抓着她的手不住發抖……他緊緊抓住她，手卻慢慢滑落……他握住一縷她散落的發絲，唇瓣發白：“對不起，我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爸爸……但我不過鬼門關，我會求閻王放我回家……薇薇，等我，再等我一次……最後一次……”

“阿風！”眼淚奪眶而出，夏薇跳下床，奔向那倚牆而立的身影。

那把匕首沒有奪去失而複得的雙腿，他從此可以頂天立地，可以挺拔着身姿，張開雙臂，擁她入懷。

他摟緊她，緊緊嵌入懷抱。

腹部被壓迫得刺痛，葉風咧開嘴笑道：“閻王說人間有位女子等我還恩，要我還到一百歲。”

“阿風，阿風……”夏薇喃喃，眼淚決堤。

她該高興，眼淚卻不受控制奔騰。嘴角無法揚起，喉間的喜極而泣先一步回蕩哭聲。

失而複得的恐懼，都傾注哭聲裡。

那嚎啕大哭的孩子樣，夏國華得調動久遠的記憶才能找到模糊畫面。

這許多年，他的女兒成了鋼鐵般的習武機器，是為葉風。

如今也能像孩子般哭笑，也是為葉風。

老父親再不願承認，耳朵早聽出了女兒在女婿懷裡哭得更徹底。

那仿佛溺水找到浮木的安心，他給不了了。

很早，早到二十年前，他的浮木就被葉風給偷走了。

越想越氣，夏國華瞪大又心疼又不甘的眼睛，盯着葉風咧開老大的嘴角，很不是滋味。

吳敏好笑地戳戳他腰，小聲道：“是好事不是？”

夏國華輕輕哼一聲，正想出聲提醒别動了胎氣，他的好兒子大步上前了。

夏鳴聽不下去了，也看不下去夏薇整顆心都挂葉風身上。

明明最慘的是姐姐，憑什麼葉風總是得到最好的關心？

越看葉風笑就越火大，夏鳴拉開夏薇道：“為什麼還要哭？他不是好着嗎？”

夏薇頓了頓，淚眼朦胧中，葉風的肩膀和腹部都暈開了血迹。鮮紅色，浸透了醫院的藍白條紋病服。

“醫生！”一轉眼看見站隔斷牆後的孫強，夏薇喊道，“孫醫生，葉風流血了！”

孫強腦門流汗。那樣用力抱，能不流血嗎？

“沒關系的，”他說，“傷口在長，等會就好了。”

“可是他流血了……”

夏鳴實在看不下去夏薇隻顧葉風的操心樣，側身擋住她的視線，對葉風道：“你還想我姐怎樣？每次都舍身救你，還不夠嗎？是不是要她也坐輪椅，你才滿意？”

“呸呸呸！”吳敏忙道，“你說的啥？盡瞎說話！”

“媽，你們再繼續縱容他，終有一天會害了姐姐！這次是運氣好，下次萬一呢？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