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隻有她溫鶴聲去纏别人的份兒,豈知今日會被一隻騷狐狸給絆住腳,困在這洞府中烤野雞。
油透過野雞皮滋滋往外冒着,鶴聲一邊翻動一邊瞅狐狸:“先說好了,傷好後就趕緊走,别賴着我。”
“這傷怕是一時半會好不了,得多打攪姐姐些時日才行。”
鶴聲心裡一咯噔,立即拒絕:“那不行,你能跑能跳的,耽誤不了你回家,不準跟着我,我還有我想要做的事情呢。”
狐狸從榻上下來,欲要坐在鶴聲身旁,鶴聲卻抽出劍指他,他隻好乖乖坐到對面去,隔着火光說道:“有人要殺我,我若是形單影隻出去,隻怕會丢掉姐姐千辛萬苦救回的這條命。”
“殺你?外頭風流債惹多啦?”
狐狸滿臉不屑:“向來都是别人貪圖我的美色,我又怎會主動看上那些庸脂俗粉。”
“啧啧,還驕傲起來了。你若是個矜持穩重的,我就信你,可你偏偏不是啊。”說完,她哈哈大笑起來。
狐狸聽出笑裡的嘲弄,倒也不在意,漫不經心理着衣裳,問道:“相識一場,便是莫大的緣分,敢問姐姐芳名?”
“溫鶴聲。你呢?”
“紫君。”
鶴聲上下瞅了他幾眼,歎道:“這名字倒是挺适合你。”
夜裡,紫君躺在竹榻上,支着腦袋看溫鶴聲,她正坐在石台上打坐,假模假樣惹得人想笑。
“姐姐真是刻苦,更深露重的,也不嫌那石頭涼屁股。”
“你懂什麼,我這是在感悟故人的傳承。”
“故人的傳承?”紫君索性坐起來,“這個洞府是姐姐故人的?”
“那可不。”鶴聲跳下石台,抽出不悔劍給紫君看,“這就是他送我的,隻是我根基薄弱,無法很快領悟到他的傳承。”
“所以啊,我可能根本就保護不了你,你還是早些歸家的好。”
“無妨,等我傷好了,我可以保護姐姐。”
鶴聲沒再應答,隻坐在石台上擦拭劍身,偶爾擡眼看向黑漆漆的洞外。
又是一個夜晚将過,等到太陽東升之際,便是他的生辰宴了。以往的生辰都是她偷偷溜進天門宗,給他帶去人間界的燒雞、美酒和糖葫蘆,同他一道擲骰子,度過漫漫長夜。
宗門的弟子總說他是個沉悶之人,一年到頭少有笑意,可她不那樣認為,他明明笑得那麼好看,就像天上的彎月,明亮又柔和。
可是天上月終究隻是天上月,它的月光可以抛灑到塵世的每一個角落,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真正擁有完整的它。
翌日,天剛亮,鶴聲把剩下的半隻烤雞塞進紫君手中,囑咐道:“我隻能幫你到這裡了,你要是怕危險,便先留在這洞府裡養傷。”
紫君忙捉住她的衣衫,左右搖晃着:“姐姐帶小狐狸一起出去吧。”
一起走?開什麼玩笑,她可是要去見白月光的,帶個男人一起去像什麼話。
“追殺你的人說不定就藏在外頭等你呢,我現在修為不夠,打一個人或許可以,要是一群人一起上,那可就完啦。”
“我不,你休想丢下我。”
鶴聲:“……”
這樣的男人也是頭一回見。
*
天門宗早半個月前就忙碌起來,今日各有分工的弟子們也不輕松,又是迎接客人斟茶倒水,又是清點酒水膳食,還有巡邏的四守衛以及檢查各處裝飾物的管事。
顔色各異的燈籠,長長一串,從這個屋檐牽至另一個屋頂,風一吹,點頭搖晃,雀躍得像是要飛了出去,唯獨小清軒裡,原本一串又一串的燈籠,叫人拆得隻剩下零星幾隻。
而“罪魁禍首”此刻正端坐銅鏡前,任由兩個弟子為他寬衣、梳頭、戴冠。
不一會兒,高大的身影無聲籠罩下來,接過弟子手中的銀冠,穩穩戴入發髻之中。
儲山看着鏡中面如冠玉,卻笑顔全無的青年,似乎輕歎了一下,繼而耐心叮囑道:“貞兒,爹知道你不喜熱鬧,也就不安排你出去招呼客人了,你在房中待一會,等開宴了再出來。”
儲知貞輕輕“嗯”了聲,便自行轉動車輪移向門口。
屋外有陣陣風吹來,撩動他的廣袖長袍,還有落了滿背的黑發。
儲山跨過門檻,阻隔他的視線:“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可事已至此,沒有回頭的餘地。”
“爹會知道我心中所想?”
“你是我的骨血,我怎會不知?隻是你從不明白,我一片苦心。”
儲知貞嘴角溢出一抹苦笑,不再答話。
今日豔陽高照,是個大好的日子,儲山亦不想動怒,隻道:“你從小沒了娘,我又忙于宗門内大小事務,讓你養成了孤僻的性子,是我之過,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明白,天門宗的未來在你手上。今日賓客衆多,還望我兒不要讓爹爹失望。”
影子陡然消失,眼前亮堂起來,儲知貞望着高聳的屋脊,聽到隐約的鼓樂聲和人聲。
露天宴台上下正熱鬧着,賓客互相寒暄,結伴落座。
霎時,一陣清風拂來,其中夾着曼妙的曲音,聽得人心曠神怡。
衆人紛紛看向門口,隻見有衣袂翩翩,步調款款幾人,輕盈跨過天門宗的門檻。領頭之人手持白玉笛,面容平靜,眸波不驚,徑直落座于甬道左側的空位上,随後一男子也落位于她右側,兩名女弟子則站位于後。
“此人是……”老者摸着胡須問向旁人。
旁人扣着手中扇,緩緩吟出:“一隻白玉笛,奏盡世間傷心曲。此乃仙音門掌門——淩霜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