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蘊如特意擺了些公主的架子,沒有立即見崔氏,放任她在自己的宮殿門外候着。
入秋時節,天氣總是多雨,近一段時日,秋雨綿綿不斷。
崔氏穿得并不單薄,一身藏藍色的蜀錦對襟衫,下着一件深色煙羅裙,裡面都加了厚厚的棉絮做填充,外邊還挂了一件青藍的披風,那上好的绛橙色狐皮襖子緊緊貼在她的脖頸上,很厚實,且顯端莊華貴氣質。
隻是大抵上了些年紀,身子骨沒那麼好了,縱使穿成這般,還是會有些抵不住的寒涼,那秋風伴着冷雨吹過來,崔氏不由打了幾個寒噤,一旁跟了多年的嬷嬷看不下去,罵了起來。
“都已經是日薄西山了,還擺着她公主的架子呢,也不瞧瞧如今局勢的!”
崔氏鼻子微紅,身子微微發顫,卻是端着一副好姿态,依舊立得筆直,問宮娥她讓人過來,何時才見自己?
李蘊如早就交代過了宮中人,道:“公主憂思過度,身子骨乏累,不知何時會清醒,還請夫人稍等。”
嬷嬷道:“等也合該進去等,哪有做兒媳婦的,叫婆母在門外候着的道理,簡直荒唐!”
宮娥不接話,隻道:“這奴婢不知,還請二位稍等,待問過公主,再回兩位。”
說罷便離開,隻留兩人在門口面面相觑。
寒風冷雨……
最終是崔氏先按耐不住,闖了進來。
屋内燒着上好的銀絲炭,将整個屋子熏得暖烘烘的,李蘊如坐在窗邊,單獨撥了個小爐子,在煮着茶果,姿态毫不恣意悠閑。
與崔氏主仆幾人的狼狽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老嬷嬷瞧着憤怒不已,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指責李蘊如沒規矩,不成體統。
李蘊如絲毫沒拿她當一回事,慢條斯理的挑着茶,回怼道:“夫人出身世家大族,最是重規矩,怎麼,這一個卑下的奴才對公主指手畫腳,便是你們世家的規矩嗎?”
她不輕不重的說:“夫人,新帝還沒上位呢,我阿兄再如何,那按理也是正統血脈,繼位才是名正言順的,你世家厲害,那也是謀逆,嗯,好像按例是該砍頭,株連九族的呢。”
老嬷嬷是仗着崔氏作威作福慣了,素日裡誰都給她幾分薄面,便沒了分寸,自知之明,真将自己當成了主子,給她拿腔作調來,李蘊如這般不給她情面,人可是被打了臉,漲紅着臉又要說什麼,崔氏将她攔住。
“臣婦身邊的人如何,臣婦自會教導,倒是公主,您雖是皇室中人,且不論局勢,也已是嫁入燕家,為燕家婦,不在婆母跟前伺候便罷,還特意将臣婦喚來宮中,如此羞辱,難不成這就是皇室教與你的規矩!”
崔氏面帶厲色,語氣不緩不慢,可明顯帶上了情緒。
也是。
人出嫁前是清河大族的嫡女,祖上位列三公,嫁于燕家郎,強強聯合,更是成為世家婦中翹楚,長這般大,這外人誰敢給她一分臉色瞧,李蘊如這樣待人,自是會引起她的不滿,可是……
有什麼關系呢?
她聳了聳肩,無所謂道:“這不是皇室教與本宮的規矩,隻是本宮……想教給夫人的規矩罷!”
李蘊如微微屈身,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崔氏,一字一句道:“不論局勢如何變化,隻要本宮還在這個位置上一天,那麼,本宮就有權做主,該以什麼樣的态度來待你,過去是本宮太好說話了些,以至于啊,許多人都忘了自己的本分,如今本宮須得提醒一下!”
她說得狠絕,不過如今時光境遷,崔氏并不以為意。
人面上淡淡,無甚多反應,溫聲道:“公主尋臣婦來,難不成就為了告訴臣婦這個?若是如此,那臣婦知曉了,府上還有諸多事宜待處理,便不打擾公主,先行退了。”
崔氏說着還真要走,李蘊如也不着急,坐直了身子,繼續撥弄手裡的茶,悠悠然道:“夫人肯在外受冷如此久,莫不是因着自己喜歡嗎?”
她勾了勾唇,“夫人,既是有所求,就該放下些心性才是。”
崔氏能入宮,當然是為了她的嫡子,否則她都不會太想和這個小公主打交道的。
果然聽她這般說,崔氏止住了腳步,問:“公主想如何?”
李蘊如見好就收,喚人給崔氏賜了座,将自己剛煮好的茶湯倒了一杯遞過去,笑語嫣然道:“婆母不用這般嚴肅警惕,媳婦兒如今,也做不了什麼的,不過是想請你來叙叙情,再順便談個婆母感興趣的交易罷。”
崔氏一雙眼睛晦暗如深的盯着李蘊如。
她不避諱,直迎人的目光,徐徐緩緩道:“我離開燕長君,你助我李家人脫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