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甯的答案一直在她意料之中,可親口聽到他這般笃定的說出來,李蘊如還是止不住的心痛,情緒無法自控,她洇紅着眼看他,唇口在打顫,可依然那般驕傲,嘴上倔強。
“那你來這兒做什麼,滾,滾出去,本公主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憐憫關心,不需要你來看!”
燕甯說出這番話,心何曾不是絞着痛,他垂喪着肩,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沒有半點清姿卓然的世家子風度。
人沒有走,隻是再一次的擁住了她,啞聲道:“可我需要公主的關心。”
他黏黏糊糊的說:“自十歲後,父親再未罰跪過我,昨日罰了我一夜,今兒個堪堪天明才松口,我這膝上,都是傷。”
這她是知曉的,甚至造成這般結果,還有她推波助瀾的作用,聽他這般說,心軟下來幾分,但依舊不松口。
“那誰喚你來了!”
她嘴硬說:“有傷便好好在府上養着,我又不是大夫,不會治病,來有什麼用!”
還盡說些她不愛聽的話,惹人心煩!
燕甯道:“我想公主,念着公主,便自己來了。”
他有些頗為無奈的說:“公主,其實你我之間,何至于此呢。”
“如今這般,是各方因果所緻,與你無關,與我無關,你我雖身份高貴,卻也不過是這時局之下,微弱不可堪見的沙粒塵埃,亦改變不了什麼,宣帝明白這一點,皇後也清楚,所以他們不希望你攪入其中,隻想你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
“我不可能好好的過日子了。”李蘊如道。
且不說她父皇故去,太子李洵心善卻性子軟,無法應對朝局的變化,亦不能護住齊宣帝留下的榮耀,便是抛開這些,燕家如此瞧不上她,崔氏向着崔婉,處處謀算想讓人進門。
她在燕家日子,于公主之時都尤為艱難,失去了這個身份榮耀,不敢想又是該如何?
她需要多麼卑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能在燕家有一席之地。
燕甯待她有意,也會護着她幾分,卻是始終家族為先,那麼将來就算是最好的結果,她以嫡妻的身份留下,燕家也會為他再納妾室,開枝散葉。
到那時,不論是出于本心也好,孝道也罷,他都會接受。
而她呢?
要她如同崔氏,如同那一個個世家主母,世家貴女那般,容忍大度,看着自己的丈夫,一個又一個将新人迎進門,她還需陪着笑臉祝願。
她才做不到呢!
她莅陽公主的丈夫,是她的人,便隻能是屬于她一個人的,她不會與任何一個女人去分享!
她不離開,就需要在這日複一日之中,讓自己學着忍耐接受,最後變得自己不像自己,燕甯待她的情分,也會在這日久年長中随着一個又一個嬌美人進門,慢慢消失殆盡。
怎麼樣,她都不可能做到好好過日子的!
可是,說這些,說得再多又有何用,在人眼中,或許不過是無病呻吟,杞人憂天罷。
她沉默下去,不再言語。
内室驟然一片安靜。
舒雲見狀,适時将房裡的丫鬟都清了出去,把空間留于二人。
李蘊如掰開他抓在腰際的手,道:“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說得再多,也毫無意義,你不可能放棄你的身份榮耀,我亦如是,這件事沒什麼好談的,郎君請回罷。”
她下逐客令。
燕甯清楚她這性子倔得緊,認定的事,不會改變,卻不曾想自己如此低頭服軟,她都未能柔軟半分。
太擰了!
實在是個難搞的女郎。
要命!
“公主當真無情。”
燕甯他恨死了她這份倔性,卻也愛慘了這份倔性。
還沒誰敢叫他這麼狼狽呢。
吃閉門羹。
世家的教養告訴他,得給自己保持些體面,這時候便該走了,然而他心中卻有個聲音在叫嚣着。
問他為什麼要體面呢?
這是你的嫡妻,與你同床共枕多時日的人,你們彼此見過對方最好,也最為惡劣甚至私隐的一面。
為何要讓那些沒有溫度的教條規矩束着自己呢?
這在宮中,私下無人,亦沒人知道你的狼狽……
不該如此的。
難不成你忘了,自己今早趕着過來,是為何了嗎?
她方失去親人,難免脾性大些,情緒不穩,偏激極端些亦可理解的,你能對母親說叫她包容些,為何自己不能,一定要與她鬧呢?
對。
是這樣的。
他的小公主素日也是乖的,倔些卻坦蕩也體貼,在外給足了他體面,從不鬧什麼,這都是因為傷心過度才如此,他不應該這樣對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