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酒也跟着低頭洗臉,井水一過,渾身燥氣就靜了。
她笑笑:“花好看我看花,人好看我看人,一樣的。”
“是嗎?”
既明一張臉洗過,眉毛越發地黑,鳳目湛湛,唇紅齒白極俊美,像是剛從水底撈起來的美玉,讓人無法忽略他的光彩。
田酒目光果然定在了他臉上,難以移開。
既明微微一笑,眼尾睫羽隐着難以言喻的漠然。
瞧瞧她這為皮相所惑的模樣,他的蠢弟弟難道真以為窮山惡水裡,盛着一顆皎皎明珠,可笑至極。
他們隻是暫且避世,不是要在這小小山村娶妻生子終老。
他可不會被她迷惑。
既明勾着唇角正要開口,田酒突然捧上他的臉,既明身體一僵,看着她越靠越近,眼底不由得掠過一抹驚慌。
他隻不過多看了她一眼,難不成她就要獸性大發做無恥之事?
“你放開……”
既明掙紮,奈何他本就不是個練家子,又上山下地累了一天,完全拗不過田酒的力氣。
“别動。”
田酒語氣重了兩分,捏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挑,強迫他揚起臉來。
那雙烏黑明亮的杏眼,在他面上細細掃過,目光竟像是有實感,叫既明覺得臉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癢意和熱度。
他真的要惱了。
“你……”
話還沒說完,田酒揚聲道:“嘉菉,快過來。”
既明又僵住了。
嘉菉剛擦完身體,丢開淩亂的上衣,随便披了件外衫,應聲過來:“怎麼了?”
“你瞧瞧,你哥這臉是不是曬傷了?”
田酒一手捏着既明的下巴,一手按着他的額頭,端着盤菜似的,左右展示他的臉。
既明:“……”
“好像還真是,”嘉菉蠢蠢欲動,迅速伸手按了下既明的臉,“你不疼嗎?”
“嘶——”
後知後覺的麻癢疼痛泛上來,既明臉上被他沒輕沒重地一按,像是食鹽撒在傷口上,确實是疼。
田酒拍開嘉菉的手,起身找了塊布,用井水浸了,濕哒哒按在既明臉上,隻露出他一雙眼睛來。
“冰不冰?”
既明打了寒顫,垂目避開她的目光,低聲道:“冰……”
雖說冰,但緩解了臉上的刺痛。
也幸好有這塊布,才沒叫田酒看到他紅透的耳朵。
他怎麼會以為田酒要……幸好話沒說完,不然這張臉真不用要了。
“我看你後脖子也是紅的,自己多敷一敷,還有腦袋上,你也沒頭發,整顆頭全曬紅了。”
既明:“……嗯。”
田酒囑托完,又去清點今天摘的茶葉,總共七布袋,三袋是田酒的,三袋是嘉菉的,剩下一袋是既明的。
不得不說,雖說嘉菉看起來不靠譜,但很能幹。
他這會沒事人一樣,還在既明旁邊笑嘻嘻地指手畫腳,被既明無情拍開。
“嘉菉,你跟我一塊去賣茶葉。”
按田酒平時的速度,一天最多三四袋茶葉,自己也就背去村頭了。可今天有七袋,除非她多長兩隻手,不然怎麼也拿不了。
“好啊,去哪賣?”嘉菉一聽出門,就來精神了。
“去村長家,他家收茶葉。”
田酒率先背上三袋子,被壓得彎了彎腰,但走起路來腳步還是穩當的。
嘉菉撈起四袋子茶葉,身體晃都不晃,又從田酒肩上扯過來一袋,五袋茶葉輕輕松松背着,風風火火就出了家門,還回頭催田酒:“快點!”
“來了!”
田酒少了一袋負重,腳步輕快許多,回頭留給既明一句:“你自己在家好好待着,我們很快回來。”
既明臉上壓着冰涼布巾,張不開嘴,隻擡手示意。
黃昏時分,天空暈開一片朦胧橙黃,彤紅落日像顆融化的鹹蛋黃,掩在群山黛影中光暈微微。
天高雲淡,微風徐徐,柳枝慢搖,路旁趴了不少狗子,懶懶的像是瘋跑了一天。
氣溫終于涼爽下來,兩人走在路上,聞到家家戶戶做飯燒菜的味道,拐個彎是酸辣的,再上個坡又是鹹香的。
嘉菉迎着風,吸吸鼻子:“餓了。”
“賣完我們就回家做飯。”
田酒知道力氣大的人餓得快,就像她,她從前就總比阿娘餓得快。現在來了個比她力氣還大的,餓得比她還快。
兩人拐了幾個彎,越過水塘,繞過高高的稻草堆,爬了兩個土坡,聽了幾聲狗叫雞鳴,到了村頭村長家。
規整亮堂的青磚瓦房,院子裡人來人往,進去的人背着鼓鼓囊囊的布袋,出來的人拎着空布袋數錢。
嘉菉一出現,引來不少注目,他看了眼村民們黑黢黢手裡捧着的錢,全是銅闆。
即便有一捧,那才幾個錢?
嘉菉看向田酒背上的兩布袋茶葉,圓鼓鼓比她的腰還粗,壓在背上十分滑稽,将她的身形襯托得更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