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酒拖着一棵樹,額上都是汗,小臉紅撲撲的喘氣,但還是擡頭露出個笑,打招呼:“桂枝姐。”
嘉菉一個人拖四棵樹,這會累得話都快說不出來,但還朝李桂枝翻了個白眼。
既明迎出來,打開大門:“快進來。”
兩人帶着樹一前一後進去,嘉菉手一送,四棵樹“咚”一聲沉重砸在地上,塵土飛揚。
他一屁股坐下去,靠着樹幹,大口喘氣,嘴唇都發白。
田酒狀況要好些,卸下樹和背簍,還能撐着腰站會。
“拿水。”她嗓子幹澀,才說兩個字,就猛地咳嗽起來。
既明趕緊去竈房端來兩碗水,一人一碗,田酒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幹涸的喉嚨被水流淌過,頓時舒緩許多。
嘉菉坐在樹幹上,仰着頭咕咚咕咚地喝水,水順着碗沿落下來,打濕滑動的喉結和胸膛。
“别喝那麼急,會吐。”
田酒拍了下他肩膀,嘉菉松開碗,直接把剩下的水從頭頂上澆下去,小狗似的甩頭。
還好他沒頭發,殃及不了别人。
“怎麼樣,叫你逞強?我都說我背兩棵,你背三棵,你非不願意,現在知道累了?”田酒擱了碗,笑着說。
“什麼話,”嘉菉嗓音沙啞了些,低咳兩聲,“要不是怕你不好意思,五棵樹我都能自己背回來,就算累點,又不是幹不了。”
連着說了一長串,他砸巴了下嘴,總覺得嗓子眼裡有股子血腥味。
既明來回忙活,又端了盆溫水來:“先洗把臉。”
“熱的?”嘉菉連連搖頭,滿臉抗拒,“人都快熱死了。”
田酒伸手探了下,溫涼的,她埋頭洗了把臉,再起來時整個人都清明不少。
看嘉菉滿頭的汗,手扯開衣領子直扇風,她擰了條布巾,“吧嗒”一下甩上他的圓腦袋。
“你——”
嘉菉話還沒說完,她就按着布滑下來,給大黃洗臉似的,囫囵着給他整張臉搓了一遍才松開。
溫熱布巾帶走黏膩汗水,一拿開,微風一吹,清涼之感頓生,嘉菉舒服地長出一口氣。
“你歇會,既明去做飯。”巾子丢回盆裡,田酒起身把松樹拖到院子正中。
既明進了竈房,沒一會又淘着米出來,“田酒,家裡沒菜了。”
“砰”
田酒掄起斧頭,揮下去砍斷一截枝桠,頭也不回:“大黃,帶他去屋後菜園子。”
趴在地上吐舌頭的大黃爬起來,颠颠往前跑,跑到門口回頭,見既明還在原地,它吠了一聲:“汪!”
既明挑眉:“你的狗還真聰明。”
他放下盆跟大黃去了院後的菜園子,小小一塊地,打理得井井有條,茄子冬瓜青菜南瓜都有,還簡單設了個棚,爬藤上挂着黃瓜絲瓜豆角。
既明挑着自己愛吃的,摘了茄子黃瓜回去,别的一概不管。
進了門,田酒問:“摘了什麼菜?”
“茄子和黃瓜,夠吃一頓了。”既明笑得溫和。
田酒瞥他一眼,沒搭腔。
她家裡的東西都記得清清楚楚,菜園子裡絲瓜早就結好了,再不吃籽就黑了,籽一黑嘗起來會泛苦。豆角也是,天氣越來越熱,一把把地長,不及時吃的話,皮長老了嚼都嚼不斷。
既明瞧着溫柔愛笑,但不是個好相與的。
“下次摘絲瓜和豆角,先緊着長得快的吃。”田酒抛給他一句話。
既明微笑應了:“好。”
田酒沒再多說什麼,低頭“砰砰砰”地砍,沒一會臉蛋就紅了,鼻子尖上冒出汗珠,呼吸重了些。
嘉菉還坐在地上,沒挪過窩,他一條腿支着看田酒砍枝,疑惑道:“你弄這麼多樹到底要幹嘛?難道也是要拿去賣?”
田酒砍完一棵樹,腳踩着光溜溜的樹幹,直起腰來,垂目着他,平靜道:“做張床。”
嘉菉本來是随口一問,聞言疲憊酸軟的身體忽地一震,不自覺握住拳。
田酒沒什麼表情,擦了擦汗,又拖來另一棵樹修理枝桠。
嘉菉确認似的:“做張床?給我做?”
“是啊,不是你說竈房睡得難受嗎?”田酒奇怪看他一眼,又一斧頭掄下去,随口道,“做張小床,以後你睡堂屋。”
嘉菉心頭一跳。
不是的。
不是他說竈房睡得難受,她才要打張床。在他抱怨之前,她已經帶着他上山砍樹了。
她原本就想給他做張床。
一個姑娘,給他做床,聽起來好怪,可卻讓他忍不住地在意起來。
不對不對,從前他錦衣玉食,巴結侍奉他的多了去了,一張床又算什麼。
可話又說回來,那是她親手從山上背回來的樹,親手為他做的床,甚至在他說出口之前,她已經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不一樣的。
被人真正看見,真正在意是不一樣的。
“砰砰”
田酒揮着斧頭一下一下地砍。
嘉菉的心一下一下地跳,跳得有點快。
“你個姑娘家,力氣越來越大了啊,你男人都累趴下了,你還能拿起斧頭砍樹呢?”李桂枝在門口探頭探腦,被砍樹的動靜驚得眉毛亂跳。
“他不是我男人,”田酒停頓,擡頭一笑,“桂枝姐,娃娃吃完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