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漸亮,晨曦從窗簾縫隙裡探進,一縷一縷鋪灑在柔軟的大床上。
林朝雲從黑沉的夢境中驚醒,頭昏腦脹地盯緊天花闆發了會呆,這才想起來自己不在雲宮,而是在凡間。
暮行雨家裡。
“……”
他用力掐了掐眉心,迷迷蒙蒙翻身去摸以往自己床邊的龍珠手串——空空如也。
——怎麼回事。
眼前天旋地轉,他閉眼又緩了緩,這才撐着床闆想要直起身,卻猝不及防按了個空,整個人如失去枝頭的枯葉一樣啪唧摔回柔軟的枕頭上。
林朝雲隐隐清醒了些,眯着眼嘶了一聲。
這不對勁,琉璃殿中他為了時刻都能飛速清醒,榻側床頭用的都是堅硬難躺的瓷枕。
這是哪?
腦袋又在枕頭上磕了下,意識在疼痛中徹底回籠,他睜着眼囫囵坐起身,往四周一掃。
依舊抽象的壁畫,純黑像墳墓的床頭櫃,還有櫃面上一看就剛放好沒多久,還彌漫熱氣的溫水,和昨晚沒什麼差别,除了所有物件都變得巨大,像是比例非常不協調的童話王國。
……或者說,他變得特别小。
他猛地擡起手,對準光線。
光裡是極為軟綿的兔爪子,小巧,精緻,肉墊透着每一位女仙見到都會尖叫撲上來的粉。
可愛得像個布偶玩具。
……什、麼?
砰砰砰三聲響,飯菜香自被推開的門縫裡傳來,林朝雲面無表情回頭,對上暮行雨眼中不作假的驚喜:“醒了?”
“……”
“今早一起來就看見你趴在門口,又小又肥,看上去快死了,沒想到現在看起來還挺有活力的。”他走上前,雙手合十一攏,把人抱起來說,“叫什麼名字?總不會是誰不想養了丢到門口的吧?”
林朝雲面無表情地想就是說我在你門口大變活兔?并且你還不知道?
……眼瞎。
暮行雨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當然根據五千年以來的經曆來看就算知道也屁話都不敢講,說不定還會因為被罵而非常興奮,他輕輕揉了揉手心裡毛絨絨的腦袋。
鼻間萦繞的氣味極為好聞,林朝雲閉眼裝死,隻有在被人肆意揉捏腦袋時才會失控地用爪子切割柔軟的布料,心想這家夥到底在發什麼神經,大早上就在這噴香水。
……不對,他在幹什麼?
腳被人牢牢摁住,林朝雲驚恐擰身要跑,卻被暮行雨一把提溜起,像聞什麼山珍海味似的把臉埋進兩團毛茸茸裡深深吸了一大口!
“……”
林朝雲呆若木兔,心中山洪爆發萬馬奔騰,最後嘩啦啦彙聚成幾個大字:日了狗了。
——實在不怪他,平時隻看正經聖賢書,就連平生最大願望都是殺了死對頭好還九重天太平的正經人,你讓他面對這樣變态的舉動說出些什麼?
“嗯,香香的,寶貝兒真好聞……别抓,酒吸吸你的腳而已不要這麼害怕吧,明明昨晚還是在我懷裡睡得……朝雲?”
林朝雲顫巍巍磨西裝想要跑路的動作倏爾一頓。
暮行雨把他僵住的手捏在掌心,貼在唇上啪叽親了兩口,意猶未盡地舔着唇說:“這個名字是不是還不錯?”
“另外一個叫這名字的,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是你媽。”
林朝雲一張兔臉僵硬:“……”
像是注意到什麼,暮行雨倏爾垂眸看他,半晌,一字一頓:“幹什麼?我不是你爸爸?”
砰!
精裝乳白色大理石背景牆被砸得稀爛,嗆鼻的煙塵糊滿了所有精緻低奢的軟裝,林朝雲操控着這具身體在半空中翻過一個完美的圈,目送暮行雨像顆黑色導彈似地在大理石上砸出人形空洞,完美地蹦跳,緩沖,落地,沉默地壓抑住自己咀嚼空氣的欲-望,幽幽注視那個洞。
過了幾秒,在滿屋煙塵裡顯得格外肅殺的白兔抖了抖身上沾染的浮灰,一腳踹飛腿邊三片碎渣。
上一個想當我爸的已經屍骨無存了,他在心中暗想,你居然還想續弦?
想都别想。
他轉身回到卧室找出自己手機,飛快跨出大門,擡眸掃了眼四周環境。
……為什麼還有一道門。
但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呆在暮行雨家裡,再呆下去說不準真被他認作便宜兒子,到時自己的臉面往哪擱……林朝雲心知肚明,猛地沖向金屬門。
但下一秒,已經消停許久,被他完全忘卻的劇烈疼痛直擊大腦,正微微踮起打算擡起的後腿突然一軟,整隻兔咚摔在地上,揚起好大一片莫須有的灰塵。
他:“……”
臉上那酷似人類的淡定神色,終于在這一摔中咔嚓碎成渣。
——看來變成一隻白兔子,并不是暮行雨耍的花招。
林朝雲覺得自己頭更疼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少頃,暮行雨款步走來,彎腰把疼得渾身肌肉無意識抽搐的林朝雲抱起來,捧在自己溫熱但粗糙的手心裡,親了親眉心:“跑這麼快,不怕被隔壁金毛叼回去當備用糧?”
林朝雲:“……”
他凍着一張兔臉,迎風肅殺叫了兩聲。
閉嘴。
聽不懂兔語的邪神殿下笑呵呵地把他抱回沙發,貌似無意地捏了捏不斷抽搐的短腿,拽到臉上啪唧親了一口。
“嗯,哪裡都是香的。”
林朝雲:“……”
他安詳地閉上眼,面容沉靜肅殺到像是死前曾遭遇了足以讓自己投江自殺的尴尬局面。
暮行雨渾然不察,端着不知情但好心的架子把林朝雲四條腿都親呢又溫柔地捏過去,最後埋進柔軟的腹部親了一口,直起身輕聲細語地問:“還疼不疼?”
仰躺裝死的林朝雲動了動腿。
餘痛尚在,但比起之前,已經好了太多。
靠近暮行雨會緩解神力缺失帶來的疼痛?
為什麼?
但來不及多想,困意已經卷土重來,以一種強大的吸力清除了他腦中其餘的念頭,并将思緒卷成一灘漿糊。
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