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杜華林見他沉默,擰着眉正要問,卻被暮行雨一巴掌拍在肩頭,一頓,将“神明”這兩個字生生咽了回去。
他抿了抿唇,抹了把臉,問:“氣溫變動太大,注意身體,另外研究先放一邊,我給您的手上點藥?”
林朝雲微愣,垂眸瞥了一眼自己滿手的傷,擺了擺手:“多謝,不過不用。”
小傷罷了,不去管他,幾天之後也自然會好。
杜華林站在原地躊躇片刻:“那我走了?”
林朝雲擡眼安靜地看了他數秒:“……”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有十幾分鐘,他突然将紙筆放到一邊,脫去身上厚重的羽絨服,露出被冷汗和鮮血浸-透的白襯衫,鎖骨處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猩紅印記有些晃眼,大大咧咧地展示在杜華林眼前。
“認識這個嗎?”他指着鎖骨的印記問。
杜華林應該是認識的,因為在那個瞬間,他面上表情僵硬到不協調的地步。
暮行雨聽到窸窸窣窣的脫-衣聲,擡起頭正要開口讓對方把衣服穿上,目光掃過那片印記。
咔哒一聲,他手中藥罐脫落,碘伏打翻在地,灑出滿地褐黃。
他霍然起身,想也不想伸手扯住林朝雲的衣領:“你——”
林朝雲輕輕撥開他的手,轉頭看向面露震驚的杜華林:“杜教授,這幾日我可能無法在您面前露面,相關事宜,讓暮先生和您溝通,可以嗎?”
杜華林擡起手,指向那片猩紅而複雜的痕迹,不答反問:“這是什麼?”
他向前走了兩步,找出臨摹在紙面上的印記,比對幾分鐘,猛地擡起頭:“為什麼和……和雕像上的的痕迹一模一樣?”
“……”
聽見他的驚呼,林朝雲微微皺眉,手指輕輕撫上了那塊痕迹。
片刻,他罕見地笑了笑:“沒什麼。”
“胎記。”
……
“什麼時候出現的?”
杜華林呆了一會便頂着張表情呆滞的面容走出了房間,暮行雨攥着林朝雲的手腕,拿鑷子一點點把傷口裡細碎的玻璃渣挑出來,塗上碘伏,頭也不擡地問。
林朝雲明知故問:“什麼什麼時候,這是胎記。”
“你覺得我會信?”
“……”
林朝雲眯起眼,不明不白地又笑了一下。
暮行雨和他認識這麼多年都沒有見過這麼多次笑,見狀微微皺起眉,把碘伏一擱,屈指在床沿輕輕敲了敲:“剛剛,你夢見了什麼?”
林朝雲擡眼和他對視,臉色依舊蒼白,憔悴,眼中卻熠熠閃着光。
暮行雨不動聲色地觀察幾秒,發現那光中深藏的居然是怒意。
“……”
他面不改色地朝後退了兩步,旋即一頓,又回到原處,一把攥住被面上細瘦的手腕:“你生什麼氣?”
林朝雲平靜地和他對視:“我不能生氣?”
暮行雨唇角掠過一絲冷笑:“生什麼氣?該發火的不應該是我?剛剛你差點把自己鎖死在這你知道嗎?!”
林朝雲毫不在意:“這個文明誕生的時候,你在哪?”
“……”
面前的男人陷入沉默,他心道果然,面上神色不變,隐在被裡的手慢慢握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個遺址有問題?”
暮行雨死死咬緊牙:“不是,我怎麼會知道這些東西……”
“你早就知道這裡面會是什麼。”
狡辯的話戛然而止。
林朝雲一眨不眨地注視着邪神的雙眸:“千年前這個文明誕生的時候,你在哪?”
說完,他緊緊抿着唇,心中一個聲音代替了他,語氣淡然地質問:“我又在哪?”
在這個處處隐藏着屬于他的痕迹的文明裡,他又充當着什麼角色?
被隐去的那千年,我到底……做了什麼?
林朝雲突然覺得煩躁,他想立刻召來寬刀抵在暮行雨脖子上,神色冷厲地逼他将所有的事都和盤托出,但埋在被中的五指猛地舒張,卻隻引起體内折骨斷筋的劇痛,話頭登時一哽。
暮行雨看出他的不對勁,擡腿直接抵在了床沿,微微俯身,把林朝雲埋進被子裡的那隻手也撈了出來,握進手心,一字一頓道:“林朝雲!”
他神色驟沉:“你不需要考慮這件事。”
林朝雲仰起頭:“為什麼不需要考慮?”
他執拗地問:“暮行雨,我從一開始就在想,沈霖是什麼時候和你扯上關系的——是在五千年前吧。”
暮行雨厲聲:“不是!”
林朝雲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傷口霎時崩裂,血珠滴滴答答灑落滿床:“你騙我……自我有記憶開始沈霖從未離開過我,除了五千年前……暮行雨,你告訴我,當年我重傷失憶,情根受損,是不是也和你有關?”
啪一聲,暮行雨突然暴起,反握住他的手往床上一壓:“我怎麼可能對心愛的人下手?!”
林朝雲一怔。
暮行雨怒吼出聲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說了什麼,煩躁地将落在前額的頭發薅到了腦後。
他的聲音慢慢放柔了:“林朝雲,你知道喜歡是什麼意思嗎?”
“是想要把一個人放在心尖,捧在手心,不舍得讓他受傷,為了救他連命都可以搭進去……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
林朝雲眸光微動,旋即垂了眼想要别過頭,卻被暮行雨掐住下巴強硬地掰正,抵着額頭說:“沈霖和我的确有舊交,隻不過那是以前的事,這次聯手也隻是擔心你死軸再天上等死……我們都不想看你死,我們愛你。”
“……你是在狡辯嗎?”
暮行雨笑了一聲。
“寶貝,”他說,開口時的氣息碰灑在林朝雲臉上,瞬間那塊皮肉便燒紅起來,“你應該相信我……就算不信我,也要相信沈霖——畢竟當年三千神佛,隻有他願意冒着生命危險,去血海背你回來。”
林朝雲的眸光暮地一動。
窗外風雪聲忽而大作,震耳欲聾,充斥整個房間。
終于,在不知道多久的沉寂後,林朝雲閉了閉眼,在難言的氣氛中擡手,拍開了暮行雨掐住下颌的手指。
“嗯。”他歪着身子,脫力躺進軟被中,拽來被子蓋住身體,“好。”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