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雲一嘴咬在陶瓷做的勺子上，兩邊腮幫子鼓得像球，是有點生氣了。

暮行雨全然當沒看見，就着這個姿勢把湯倒進窄小的三瓣嘴裡，然後抽紙細細擦去嘴邊的湯水。

剛抽完煙的緣故，他的指尖還帶着一絲煙草味，有點嗆，但還在林朝雲的接受範圍裡，他隻是抽了兩下鼻子，沒有張嘴咬上去。

隻是不小心擦過他皮膚某處時，總像是點燃了一團火，刹那火辣辣的。

他有些難受地扒拉了下耳朵，但沒掙-紮。

臉很快就擦完了，暮行雨丢開紙，舀起一勺飯遞到唇邊：“煲了好幾個小時，怎麼樣都要吃一點吧，不然怎麼有力氣，明早杜華林可就要開始破譯第四片骨片了。”

林朝雲：“所以你是因為看見了前三片骨片上記錄的曆史，才不高興到現在？”

暮行雨一愣。

林朝雲繼續說：“那上面寫了什麼？為什麼杜教授隻給你發？”

接連兩個問題甩到暮行雨跟前，他呆呆地看着林朝雲，過了好一會，才低下頭擡手遮住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好笑地說：“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現在不吃飯，是在和我鬧脾氣？”

林朝雲立刻擡眼狠狠瞪他，張張口想說自己隻是不想吃飯，但又覺得這個原因太過于孩子氣，頓了片刻，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而是極為生硬地茶開話題：“把杜教授發的文件給我。”

……鬧脾氣了。

暮行雨心說，面上卻不敢有半分情緒顯露，把手機往兜裡又塞了塞：“先吃飯。”

“給我。”

“不行，你先吃飯，吃完我就給你。”

“……”

林朝雲定定注視着暮行雨數秒，後者也坦然地低頭回視。

“……行。”幾分鐘後，創世神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等着。”

說完抱起碗開始喝湯。

熬了幾個小時的骨頭湯的确好喝，可惜此刻林朝雲隻覺得油膩得讓人想吐，勉強喝完一碗，他立刻轉頭朝邪神伸出手：“手機。”

暮行雨擡眼看了看他難看的表情，又垂眸一掃絲毫未動的飯菜，許久，打開文件遞過去，又拎着人脖頸放在沙發上，語氣微沉地喊：“林朝雲？”

林朝雲點開文件，瞬間被手機的光閃了一下，用力揉了揉眼，聞言耷拉着耳朵嗯了一聲。

再低下頭去看文件，卻發現原先淺顯易懂的文字突然變得模糊和混亂，偏旁和筆畫在眼前亂飛，就像是突然失控了一樣。

他皺起眉，不想再繼續看這亂七八糟的文件，把手機往暮行雨大-腿一摁，命令道：“念。”

暮行雨心頭一沉：“你看不懂字了？”

這算是看不懂嗎？林朝雲有些不明白，歪着腦袋呆呆地想了會，又一臉兇相地瞪他，兩隻腳在地上跺得啪啪作響。

他的舉動太過于反常，暮行雨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了沈霖先前的話，面色微白，卻還是拿起手機将内容念給林朝雲聽：“……新帝長榮，立于不周，叩首祈福，竟得霞光，神祇自雲中翩然至，如孤松獨立，身姿翩翩，立于山巅積雪之上，賜國号為虞。”

長榮二字如同火星在心底燃燒起來，林朝雲有些怔愣地捂住胸口，聽見自皮肉之中傳來的，雜亂而急促的心跳聲。

這是什麼？他想。

這是什麼感覺？

長榮，又是誰？

我為什麼……這麼悲傷？

但沒有時間給他思考，暮行雨的聲音還在繼續，一聲一聲敲擊在他腦中塵封記憶的匣子上：“須臾，玄衣神祇悄然而至，立于神祇身側，垂手，降下甘霖。”

讀到了什麼關鍵之處，他的聲音開始漸漸變小：“長榮喜，叩首謝，兩神起，其一扶他立，授愛民治世之理，其二站于側，賜行軍打戰之法……”

叮咚一聲，手機傳來了一條新消息，暮行雨被吓得指尖一抖，剛好點開，露出另外一段文字，他下意識地讀出聲：“兩神依依，并肩而行，笑語紛紛，指導大虞之興盛。”

咚！

腦中那個塵封記憶的匣子，終于在接二連三的刺-激中裂開了一個小縫，幾絲回憶順着裂口鑽出，徹底炸開在腦海中。

林朝雲的瞳孔猛地一縮，下一秒眼前突兀地浮現出一個頭戴包巾，面容黢黑的高大青年，半躬着身，眉宇帶笑，孺慕而尊敬地注視他，一字一頓道：“吾為神子，必傳神之智慧，必延神之血脈。”

“也願吾神，護虞豐平。”

“也願吾神，護虞長甯。”

“大虞新帝林長榮，願為此，一生敬奉，無怨無悔。”

他張了張嘴，正要答應，卻聽身後有人走來，熟練而親密地摟住了他的腰，含笑溫聲道：“會的。”

“我和朝雲，會護大虞安平，直到國運枯竭。”

“這是屬于我們，屬于創世神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