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朝雲彎折的耳朵耷拉得更下了,聲音卻慢慢滲了出來,沉穩平靜,一如往常:“我能相信你嗎?”
沈霖一呆。
林朝雲揚起頭:“能相信一個,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和我的死對頭認識的王-八蛋嗎?”
沈霖沒有回答。
周圍的溫度在沉默裡一點點降低,林朝雲緩緩合上眼,許久忽然暴起扯着布料爬到沈霖衣襟處,望着兩人怒道:“說話!”
暮行雨噌地從不遠處沙發上跳起沖過來抱住他:“你小心——”
“五千年前,季冬臘祭,你孤身一人自不周山殺上九重天,最終重傷活佛離去,卻至今都不給我一個說法,”林朝雲絲毫不饒他,語氣冷若寒冰,“暮行雨,你現在如此着急,是想說這件事和你血-洗九重天,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嗎?”
“……”
暮行雨往後急退數步,重新坐進沙發裡。
“沒有關系,”将近一個世紀的沉默後,沈霖捧着他坐下,輕聲回答,“這是兩碼事。”
“我希望如此。”
“怎麼回得這麼兇?”他話中冷意實在太明顯了,麒麟扯起唇角輕聲抱怨,表情看上去格外可憐,“……你生我氣了?”
他慣常會耍這種把戲撒嬌來避開斥責,林朝雲心知肚明地把頭扭到一邊,裝作看不見他滿臉委屈,聲音依舊很冷:“我隻要你的承諾……我沒有生氣。”
“那你為何不看我?”
兔子默默睜開左眼,拿餘光瞥向沈霖:“……在看。”
沈霖這才滿意地收起那副嘴臉,捧着他鄭重其事道:“朝雲,你對我有救命之恩。”
“我絕對不會對你撒謊。”
“那個遺址是林長榮的?”
手心裡的兔子又睡着了,沈霖小心翼翼地将他捧回床上,蓋好軟被,仔細關上房門,轉身蹙眉問暮行雨。
邪神這一次沒有再設結界,而是将人帶到樓下公園,聞言點燃根煙,疲憊地說:“沒有發現棺椁……但應該是他的。”
他說罷,若有所思盯着指間渺渺升起的煙霧,須臾補充道:“或許之後會發現更多東西……到時候要瞞絕對是瞞不住的。”
沈霖看他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話中含意,半晌,他勾勾手指,沖暮行雨借了個火:“那就帶回我家,你繼續調查,他就負責休息……待力量恢複的差不多,我再将他送去白澤那養,也不會發現我們到底在做什麼。”
暮行雨斜了他一眼,破天荒沒有還嘴,低頭一口接一口地抽煙。
沈霖自顧自說:“這樣也挺好,什麼都不記得,無憂無慮。”
至少,總比記起來曾經那些糟心事好得太多。
沈霖這樣想,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就當給他放個沒有期限的假,也算是彌補了。”
煙灰撲簌簌掉落,染黑了指腹,暮行雨彈了彈指尖,聞言嗤笑一聲。
沈霖立刻看過來:“幹什麼?”
“他不會願意的,暮行雨仰頭吐了個形狀漂亮的煙圈,“若是願意,我當年何必費盡心思封住他的記憶?”
沈霖怔住,遲遲不動。
暮行雨語氣笃定:“别天真了,至少對于現在的林朝雲來說,三十三重天便是他畢生牽挂,讓他棄其于不顧,不可能。”
視線在半空中交彙,沈霖立刻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渾身一激靈:“我居然忘了這件事……但其實到了現在我還是想不通,明明活佛來人時他明明可以離開,為什麼卻選擇自願領罰……甚至差點丢了性命?”
暮行雨瞥他一眼,偏頭把手中煙頭丢進垃圾桶,垂首又點了一根。
“我不知道……不過他一定沒有料到我會來。”
“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沈霖被怼得沒脾氣了,兩人一時沒了聲音,初夏微微泛潮的暖風拂過鬓角,帶去萦繞周身的煙草清香。
過了幾分鐘,暮行雨兩指掐滅煙蒂,語氣平淡地補充:“别盤算怎麼勸他了,這辦法行不通,他需要待在我身邊才能獲得緩解痛苦,一旦離開我,不到四個小時,就會立刻失去意識。”
說着,頓了頓,他像是想到什麼,唇角微勾:“他現在已經離不開我了。”
“我說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難聽……”被戳中心思,又聽到這句話,沈霖怒上心頭,一把摁滅手裡的煙轉過身罵他,“就不能說句好——”
某個念頭在他心底劃過,他倏爾瞪大眼:“你-他-媽和他結生死契了?!”
“那時他想起太多事,封印反噬,差點死在那。”一提起這件事,暮行雨便瞬間想起了那個吻,心煩意亂地擺了擺手,轉身踩上樓梯,“慢走,再聊下去他吃不上早飯了,什麼時候有空再說吧。”
沈霖杵在原地幹瞪眼:“等等,你給我回來,你幹什麼了這麼不想說?!還笑!嘴角都翹到天上去了!說!你對他幹什麼了?!”
“能幹什麼?”暮行雨被他吵得頭疼,站在樓梯上頭也不回地怼道,“結契要做什麼做什麼而已,你思想有多龌蹉才成天到晚想這些有的沒的——”
“請問是暮行雨先生嗎?”
兩個重疊的聲音打斷了暮行雨的冷斥,他一頓,捏着鑰匙轉過身,擡手摁住沈霖的肩膀拽到自己身後,不緊不慢地回答:“是,你們是誰?”
站在他身後的沈霖沉默地觀察了一會,壓低聲音對暮行雨說:“小心點。”
他聲音緊繃:“這些人……這些魔物身上,有和那些蛇一樣的氣息。”
“……”
暮行雨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他旋即擡眼:“找我什麼事?”
“事實上,我們并不是來找你。”聽到這話,其中一位戴着眼鏡,形容邋遢的青年上前一步,含笑說道,“而是來找寄住在您家中的一個人。”
他說着,不動聲色地朝樓上,暮行雨居住的樓層投去一眼:“或者說,一隻兔子。”
“我們找創世神,林朝雲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