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長歲困到差點含着牙刷就這樣站在鏡子前邊睡着。
執行官辦公室的休息間還算寬敞,床靠着牆擺的,他正好比較喜歡這樣的位置,貼着牆睡覺讓他有安全感。
季長歲是餓醒的。
思維活過來後,腦袋裡浮出的内容是兩個字:結婚。
結婚,以及跟一個Alpha結婚,這件事情對季長歲來講沒有那麼難以接受——比起這件事情,趙勝的逃脫方式更讓他感到荒謬。那很明顯是一種異能,而迄今為止,沒有人能夠擁有兩項異能。
果然在一個巨大的荒謬面前,跟Alpha結婚這件事情的沖擊力也就成了“一般荒謬”。
休息間的窗簾完全遮蔽着光亮,他就這樣睡到了晚餐時間。
通常季長歲過勞入眠後醒來有一個過程。這個過程是感官慢慢回歸。先是聽覺,一門之隔的走廊外面不停有警靴踏着走過,聽起來挺忙的。季長歲坐起來拿過手機,傍晚六點整,整整的那種整。
“睡飽了嗎哥?”小何仿佛在蹲守他,但他沒有證據。
季長歲這邊從休息間出來,那邊小何就如若巧合般迎上去。季長歲整理了下警服領子:“有話直說。”
“好。”小何跟在他旁邊,轉過走廊彎角後先一步按下電梯下行鍵。
季長歲瞧了他一眼:“有何貴幹?”
“腸仔包吃嗎?”小何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袋裝面包。
季長歲還處于起床氣的餘威中:“仔什麼玩意?”
“面包,裡面夾了根香腸。”小何解釋完,怕他不夠吃,“有兩個。”
何書清對自己的上司還算了解,夠餓的時候不會舍近求遠。果然,季長歲兩個都拿了過來,低頭看了眼包裝袋上,生産日期是今天,又瞧了眼小何,後者瑟縮了下脖子,趕緊跟着他一塊兒進轎廂,然後按了B1樓。
“去車庫幹嘛?”季長歲問。
“帶您去一趟醫院。”小何努力讓自己别笑得那麼心虛。
季長歲一眯眼:“去醫院?”
“對對,因為接觸過毒販,然後……前兩天您身上不是也有一些鈍傷嘛,一起檢查一下。”
季長歲比何書清高半個頭的樣子,他懶懶地垂着眼皮又瞧過去一眼:“還有呢?”
小何的表情變化微妙而精彩,似是在心底裡為自己加油打氣:“順便做…做一個……檢測。”
“檢測。”季長歲凝視他。
“信息素的那個……匹配度檢測。”小何開始膽寒了。
電梯下行時發出微弱冰冷的機械音,季長歲很平靜,面包袋子在他手裡嘎吱響了兩聲,接着電梯門打開了,車庫陰森的空氣湧進來,何書清有那麼一刹那感覺自己來到了太平間。
“走啊。”季長歲先邁步走出來,回頭,“我又不知道車停哪兒。”
“噢!”
每個城市的大醫院裡都有這麼一個科室,信息素匹配度是婚檢的“可選擇項目”。不同于遺傳病、傳染病之類的檢查,它并非必須要做,隻是提供一個選項。
基本上來做檢測的新人們都會聽見醫生說這麼一句話,此時季長歲正聽着——
“它隻是一個科學檢測上的參考哈,它的高低隻是信息素契合程度上的差異大小,隻要你們是真心想要結婚,這個東西的意義并不……唉?你一個人?另一半呢?”
診室裡,季長歲拿着繳過費的單子,迷茫地搖搖頭:“不知道。”
醫生“哦”了一聲後伸手:“來,你先把繳費單給我,然後拿這個到12樓做個信息素采樣。”
“嗯。”季長歲用繳費憑證交換檢查單。
小何把他領到這兒來之後就不知道跑哪去了,醫院總是人很多,季長歲将口罩金屬條又捏緊了些,空氣裡彌漫着淡淡的抑制噴霧味道。
他步伐穩健但肚子空空,也因為餓着肚子而氣場不太友好。這會兒是下班時間,複診的人們拿着檢查單腳步匆匆,生怕一會兒醫生走了,有個人不慎撞了他一下也沒有回頭道歉,搞得季長歲更煩了。
12樓信息素采樣區,他把檢查單遞給護士。護士也問他:“你一個人?”
采樣區的下班時間比較晚,是為了照顧到下班後才有時間過來做檢測的小情侶。季長歲“嗯”着點了下頭,他後邊排隊的和側邊候診的都成雙成對甜甜蜜蜜,或挽着手悄聲說話,或舉着手機自拍。
護士有些為難:“是這樣的先生,我們标本盒是兩個小盒子固定在一起的,要不您……您先聯絡一下伴侶?我們下班是八點,八點前都能做的。”
季長歲煩躁地撓撓頭:“可是……”
可是沒聯系方式啊!
小何也不曉得去哪兒了。算了,他剛收回檢查單準備說句不好意思然後打電話給何書清時,旁邊一道喘着粗氣明顯是狂奔而來的聲音響了起來,季長歲先看見一張遞過來的檢查單,接着聽見:
“抱歉,伴侶是我。抱歉,我收工有點晚。”
後邊一句周觀逸是對着季長歲說的。
季長歲“喔”了聲。護士已經算是見多識廣,但兩個Alpha做匹配度檢測還是讓她稍擡頭多看了眼,不過也就那麼一眼,護士立刻掃單子打标簽,貼在盒子上:“拿着,去那邊等叫号。”
季長歲接過來:“謝謝。”
人群中有輕微的騷動,季長歲隐約聽見大家竊竊私語着“兩個A啊……”之類的。難免的,愛八卦嘛,在多數穩固而統一的搭配之中出現了異樣的模式配對,就會有人認為這是“異端”。
但兩位“異端”相當惹眼,周觀逸上衣一件純黑色短袖T恤,下邊軍裝的迷彩褲,還未來得及換,T恤是稍貼身的款式,肩寬腰窄。他輕聲咳嗽了下,轉過頭,這時候季長歲才發現他眼瞳有點像是混血的棕灰色。
周觀逸說:“小何去醫院門口接應我的,我跑得比較快,他估計……還在擠電梯。”
……所以是爬樓梯上來的。季長歲點點頭:“沒事,反正他們八點才下班。”
然後就是沉默。
當然了,他們并不熟,試問天底下有幾個人前一天握手後一天結婚。季長歲垂着眼,手裡樣本盒翻了個面兒,不動聲色去看标簽上的名字……哦,姓周,周觀逸。
是的他還沒有記牢自己未來伴侶的姓名。
因為是婚檢的項目,所以大部分人臉上表情都很幸福,坐在他們後排的一對情侶在猜他們的信息素匹配會在多少。Alpha笑着說肯定會在90以上,Omega則溫柔道多少都沒關系的啦。
季長歲将樣本盒翻過去,多少都不會比他和周觀逸低的,你們放心吧,今兒這個地方你們不會墊底。
其實這地方挺精彩的,季長歲和周觀逸剛坐下不到三分鐘,最近的一個診室裡忽然爆發出尖銳的哭喊。大概是“天殺的東西你居然隐瞞我六年!你根本都是在打針才有的信息素!”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