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一時靜下來。
眼見宗主有不悅迹象,雲傾月卻一手托腮,不偏不倚地對上他的視線。
那雙狹長鳳眸平時端得雍容華貴不容冒犯,這會兒示弱地軟下來,睫羽撲閃着,眼尾薄紅氤氲,柔情似一汪春水,引人喜愛的緊。
玉元震眼底冷硬的冰川在她這盡數化作融雪流淌而出的泠泠泉澗,消去了寒意,三尺繞指柔缱绻賦于心上。
偏偏她還有閑情朝他笑了笑,雙眸彎彎的模樣令人不忍拒絕她的所有話語:“我們可是天下第一強攻,你難道就不想看到,藍電霸王宗在這屆魂師大賽奪得第一嗎?”
玉元震不置可否,但語意已稍顯松動。“武魂殿風頭正盛。我不認為玉天心和玉天恒會比當年的我們更出色。”
“哥哥,不能這樣想呀。”
雲傾月輕笑着,像禍國的妖妃般俯身倚貼在龍椅一側,拈起他一縷漆色長發,甜言蜜語不要錢似的往外冒,“都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一手教出來的徒弟,定是要為宗主大人争光的。”
“更何況……”她如蘭呵氣若有若無地蹭過玉元震的唇角,卻在男人扭頭想去追逐時又倏地遠離,耍壞地直起腰身,迎着他幽深眸光,笑得當真無辜極了。
玉元震并非按捺不住的性子,輕呡一口手邊茶香袅袅的六堡,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又說出什麼讨好的話來。
“我要争,上三宗第一的位置。”
……
雲傾月說這話時雖是在笑,一字一句卻極為認真,眸色有些暗沉,顯然經過了深思熟慮。
她沒有開玩笑。
玉元震豈會看不見她的決心,略略思忖,倒也不驚訝,朝她伸出一隻手。“虞霁逍又跟你說什麼了?”
不愧是藍電霸王宗權勢滔天的宗主。今天武魂殿青鸾鬥羅虞霁逍來了宗門,上了岚風山,和雲傾月談了話,全在他耳目之下。
雲傾月遂了他的意,乖乖被攬着坐到男人腿上,提起虞霁逍便不自覺輕輕蹙眉。這時她還不知道供奉殿已經對自家鎮宗之寶起了心思。“瑣事而已。但……他給我的感覺不好。”
“你能明白嗎?就是那種……”雲傾月絞盡腦汁地想形容她和虞霁逍寒暄後那種莫名的不适感,“感覺他總在醞釀什麼壞事。他那張臉看起來就老謀深算的。”
這話在旁人聽來完全是無理取鬧。青鸾鬥羅虞霁逍生得一副清隽俊秀的容貌,談吐彬彬有禮、平易近人,且最喜青衣竹袍,如腹有詩書的夫子般,自有出塵脫俗的不凡氣度。
這麼一位溫文爾雅的儒生都能被貶成“老謀深算”,可見某人用起形容詞來當真狂放不羁。
玉元震沒什麼特别的反應,嗯了一聲,示意她繼續。
雲傾月絮絮叨叨的:“當初老龍也說過的,對虞霁逍保持應有的尊重即可,要是真把他當成什麼慈祥長輩,那就中了他的計。唉,現在看來,老龍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
老龍指的自然是他們的父親,藍電霸王宗上任宗主,雷宇鬥羅玉弦宸。
雲傾月想起還沒看到他們仨封号就撒手人寰的老爹,表情添上幾抹憂傷,歎了口氣,黯然神傷道:“要是他還在就好了。”
當年玉弦宸和夫人意外離世,玉元震倉促繼位,玉羅冕和雲傾月任副宗主在旁輔佐,花了數年才穩定下宗門的局勢。
等偌大一個藍電霸王宗重又變回無懈可擊,雲傾月已經忘了自己以前是如何享受青春年華了。
她被迫從無憂無慮的上三宗第一大小姐變成了藍電霸王宗穩重的副宗主。
畢竟老龍已經不在了。他翅膀底下的龍崽,再怎麼不情願,也要學會自己出來覓食。
玉元震神色依然不變,垂眸撥弄雲傾月頭上的簪子,沉默片刻,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想老龍了?”
雲傾月沒想到這麼快被兄長看出來,讪讪垂頭,最後還是承認了。“是有點。”
“後天去看他們吧。”
玉元震安撫性地吻了吻雲傾月的雪發,嗓音低沉,“叫上玉羅冕一起。”
“……嗯。”
兄妹靜靜地靠了一會兒。
僅僅彼此依靠。沒有幹别的。
像兩條交疊翅膀互相取暖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