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月睡懵了。
這是玉元震聽到第二聲含了些委屈的“哥哥”時,得出的結論。
雲傾月許久沒有這麼坦誠喚他。
不是為了哄人,也不是為了求些小小的方便或縱容。隻是遵從内心,兩個百轉千回的音節自秀口輕吐,像個小勾子,勾得人甘願從此做她裙下臣,将身家性命都交予她。
幾十載過去了,玉元震仍舊控制不住地為她心動。
理性嚴肅地告訴他,不能再耽擱下去了,真龍山尚有一衆賓客等着宗主歸席,若是晾他們久了成何體統。
感性——妹妹帶給他的,壓倒性的感性又驅使他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回去,對上雲傾月水光漣漣的雙瞳,攬她入懷,低聲安慰道:“我在。”
玉羅冕在旁邊翻了個白眼。
雲傾月不知夢到了什麼,眼眶紅了一圈,淚珠要掉不掉地綴在睫毛上,又不肯哭出聲,好不可憐。玉元震最見不得妹妹受委屈,将她抱緊,好言好語地哄道:“乖乖,哥哥在呢,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簡直與平時冷心冷情的雷霆鬥羅判若兩人。
要不是顧及雲傾月玉羅冕真的會罵他肉麻惡心人,但眼下妹妹是一等一的大事,他也隻神色不快默默看着。
雲傾月傷心到發尾都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龍潭之谷的氣溫随她心意而驟降,日光變得朦胧,上一秒還和煦溫暖的微風消弭無形,取而代之的是夾雜着雪花,呼嘯掠過九山的冰冷岚氣。
整個藍電霸王宗都知道,一旦冥寰鬥羅心情不佳,龍潭之谷就會暴雪連綿。
五十年前,最大的那場雪,整條九曲鎮龍江的洶湧波濤都被寒霜凍結,千裡冰封,萬裡雪飄,太陽消失了整整一個月。
霜呪龍王的威力不可輕視。眼見窗外開始飄雪,玉元震盡可能在紫電山變成冰窟前安撫她,已然傾注了十二萬分的細心與溫柔:“哪裡不開心了?跟哥哥說好不好?”
“尾巴……”雲傾月擡眸,哭腔隐隐,“我要尾巴。”
玉羅冕神情一僵。
玉元震少見地愣了。
雲傾月确實很喜歡哥哥龍化時的尾巴,喜歡到每看見一次就要愛不釋手地摸上好一會兒,喜歡到以前他們還住在鶴山時,天天晚上跑過去要抱着尾巴入睡。
而且她總是更喜歡玉羅冕的龍化。雲傾月找二哥的次數比找大哥多得多,玉羅冕武魂變異成紫電魔龍後更是如此。
玉元震沒少為此和雲傾月吃味,那段時間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這事至少占了一半原因。
然而人的臉皮終究會随着年齡增長變薄。雲傾月過了18歲成人禮,霜凝天輪建成,兄妹幾人分了山住,她便再也沒在玉元震面前提過這事。玉元震默認是她新鮮勁過去了,沒太放在心上。
誰承想她還固執地記挂到今天。
也有可能,是某人私下裡,偷偷以尾巴做誘餌拐她來九黎宮,勾起了她少時的嬌縱心性。
玉元震看向玉羅冕,用平靜的陳述語調道:“你給她摸尾巴了。”
被兄長撞破,玉羅冕頗有幾分不自在,畢竟龍化是相當隐私的話題。“……那又怎樣?”
玉元震歎了口氣。他不想和玉羅冕在這個節點吵架。
“還能怎樣?”他冷淡道,撫摸雲傾月長發的動作卻輕柔如初,“她想要尾巴,你給她便是了。”
玉羅冕本來也是這麼打算的。他從玉元震懷裡接過淚眼汪汪的妹妹,頤指氣使道:“你出去。”
“毛病。”
玉元震冷着臉,卻還是照做了。
殿門閉合。
玉羅冕阖了阖眸,再睜眼時,瞳孔已染成魔鬼般細長的紫黑。
絲絲縷縷的魔氣如墨般蕩開,漸漸鋪滿了地面,有幾道纏繞上那條鱗片幽暗的龍尾,表面蒙着一層詭谲暗影,紫黑色濃重到仿佛吞噬了周遭光線。
藍電霸王龍負向變異,紫電魔龍。
失去了原本隐藏的光明屬性,向暗屬性轉變,獲得了更恐怖的破壞力,對魂師的侵蝕性也更大,一般人避之不及,唯恐被那不祥的魔氣沾上。
卻是雲傾月再親近不過的哥哥。
人們說紫電魔龍是不祥,說他是污點,雲傾月知道絕不是這樣。她的二哥待她很好,雖然他跟玉元震時常吵架,雖然他總以乖戾的形象對外,雖然大陸盛傳紫電鬥羅殺孽太重,但他鎮了這麼多年紫電山,從未背叛過玉家,從未對藍電霸王宗弟子動手。